她用了个模糊说法。
啥?
凌夫人眼睛瞪得溜圆!
比沈侍郎还高?
乖乖!
刑部侍郎,那已经是她见过最大的官儿了!
在她心里,跟天上的星宿差不多。
再高,那是啥?
尚书?还是……王爷?
哎哟喂!
凌夫人脑子嗡一下。
不敢想,不敢想,也太吓人了!
女儿难得回趟家。
凌夫人紧紧攥着凌曦的手,舍不得放。
家长里短,絮絮叨叨。
这天儿啊,总也聊不够。
这人呢,怎么也看不够。
做娘的心啊,就盼着女儿日日都在跟前。
可再如何不舍,女儿终究已为他人妇。
凌夫人松了手,眼圈却红了一圈。
那点湿意,被她硬生生眨了回去:“等着,娘再去给你摘些新鲜的。”
转身,快步走向院里的葡萄架。
又将特地多做的生汤包拿油纸细细裹好,一层层放进食盒。
“拿回去吃。”
凌夫人把食盒塞到惊蛰手里,沉甸甸的。
凌曦心头一暖。
“娘,你放心。”
她握住母亲微凉的手指。
“咱们家就在京城,又不远。”
“我一定常回来看您和爹。”
话语轻快,带着安抚。
凌夫人听着,脸上挤出个笑,很淡。
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觉得凌曦不过是在宽慰她罢了。
女儿终究只是个妾。
沈侍郎后院如今无人,自然疼她宠她,由着她。
可将来呢?
若正妻进了门,那高门大院的规矩,能容得下她这般随意?
妾侍出门,哪能不向主母请示回禀?
到那时,想回趟娘家,怕是难于登天。
凌夫人望着女儿如星如月般的眸子,喉头哽咽。
未来……
女儿还能吃到家里的葡萄,她亲手制的汤包吗?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天有点凉了。
凌曦哪里知道母亲心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只觉她眼圈泛红,以为是不舍得。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凌夫人的手背:“别送啦!”
澄心先一步上前,拉开门。
哗啦——!
腥风扑面!
一盆黏稠腥臭的东西,兜头盖脸就从门外侧边泼了进来!
饶是澄心反应极快,猛地将门重新阖上,急避。
可还有一些莫名液体顺着未来得及关上的门缝飞了进来,溅了他小半身。
一股浓烈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
“谁?!”澄心脸色骤变,铁青!
门外,那泼东西的人,穿着脏兮兮地粗布短打。
一击得手,盆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笑得悚人……
“恶鬼上身,神仙显灵……”
“恶鬼上身,神仙显灵啊……”
“哈哈哈哈……”
尔后头也不回,拔腿就往巷子深处跑!
一边跑还一边哈哈哈哈地笑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恐怖惊悚。
澄心眼底杀意一闪:“找死!”
哪还顾得上裤腿靴面的污秽。
身形一晃,疾追出去!
幸而凌曦与凌夫人站得靠后。
未曾被那污秽波及。
凌曦蹙眉,拿帕子掩住口鼻。
那股恶臭实在冲鼻。
她看向门前那滩黏腻的暗色液体,一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惊蛰上前一步。
蹲下身,随手拾起一片落叶。
轻轻沾了沾那液体。
凑近鼻尖嗅了嗅,眉心紧紧皱起。
“是狗血。”
狗血?
凌曦皱了眉。
方才那人说,恶灵上身,神仙显灵?
想来今日这盆狗血,是冲自己来的。
凌夫人拉着女儿打量一番,见她没被溅着,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哒哒马蹄声。
由远及近。
最后吁地一声,一辆马车停在了凌家小院门口。
凌曦下意识抬眸望去,不由讶道:“公子?”
沈晏此行是特意前来凌曦的,他刚步下马车,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他拧了眉。
目光落在凌家小院门前那片狼藉上。
黏腻的暗色液体,混杂着几片枯叶。
在傍晚微弱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凌曦和凌夫人站在门内,面色都不太好看。
惊蛰正蹲在地上,似乎在查看什么。
“这是怎么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目光却锐利,扫过地上的污秽,又看向凌曦。
惊蛰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屈膝行礼。
“回爷。”
惊蛰简略地将经过说了。
沈晏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他薄唇微抿,正要开口。
“爷!”澄心的身影从暗巷处步出。
手中反剪押着一个男人。
“噗通”一声,被澄心毫不客气地押跪在地上。
澄心面无表情,一脚牢牢踩住那人的后心,让他动弹不得。
他垂首禀报,声音平稳:“爷,人抓到了。”
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本来面目。
浑身散发着比那狗血更难闻的酸臭气。
不等众人反应。
他竟猛地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嘿嘿……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划破傍晚的宁静。
瘆人,刺耳。
男人头一转,见到凌曦,不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似的——
“哈哈哈……恶鬼上身!神仙显灵!”
他猛地挣扎起来,嘶哑着嗓子,颠三倒四地喊。
“恶鬼上身!神仙显灵!都得死!哈哈哈!”
翻来覆去,就是那八个字。
眼神涣散,嘴角甚至流下涎水,状若癫狂。
惊蛰下意识后退半步,胃里一阵翻涌。
凌夫人更是花容失色,紧紧抓住了女儿的手臂。
凌曦握紧母亲微凉颤抖的手,轻轻拍抚。
“娘,没事的,没事的。”
凌夫人指尖冰凉,脸色煞白,显然惊魂未定。
“曦儿……”她声音发颤。
“外头……发生何事了?”里屋,传来凌永年虚弱的声音。
凌曦心头一紧。
凌永年今日受了刘神医的针,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不能让他忧心。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语气尽量平稳轻松:“爹,无事。”
“一点小动静罢了,是公子来接我了。”
凌曦轻推着凌夫人:“娘,您先回房歇着。这里有我们。”
凌夫人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的沈晏。
眼神复杂。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面对这种事,也不知如何处置。
凌夫人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
凌曦松了口气。
沈晏的目光扫过污秽的院门,又落在那兀自挣扎、口中翻来覆去念叨那八个字的男子身上。
他脸色更冷了。
眸底寒光一闪:“澄心。”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属下在。”澄心立刻应声。
沈晏下颌微抬,指向那片狼藉。
“派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他的视线又转向那个被押着的疯癫男子。
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死物。
“堵上他的嘴,带回衙门。”
“我要亲自审问。”
澄心躬身领命:“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