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目光如冰,倏地射向白冰瑶。

    白冰瑶迎着他的视线,非但不避,反而勾唇一笑。

    沈晏面色铁青,转回脸,望向沈老夫人:“祖母,这上头的印信,可曾核验?”

    沈老夫人点头,示意一旁桌案上放着的一方玉印。

    沈晏大步流星上前,拿起章盖在白纸之上。

    将其折了个对角,然后慢慢覆上那张大红纸笺的印信处……

    严丝合缝!

    竟是严丝合缝!

    连印信边缘那一个微小缺口,都丝毫不差。

    他的手心微微沁汗。

    他原已打定主意,抬凌曦为正妻。

    可现在……

    他紧抿着唇,不敢看向她。

    凌曦不免有些好奇。

    这到底是什么?能让沈晏脸色阴沉至此?

    可惜从她的角度望去,啥也看不着。

    白文德此时拂了胡须,慢悠悠开口:“这,便是当年沈白两家先祖,亲自立约。”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凌曦,上前取过那红纸念道:

    “沈氏宗长沈崇文、白氏宗长白明远,时维启恒二十三年仲春吉日……”

    凌曦边听,边在心里头合计。

    启恒二十三年?那得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白文德继续道:“今沈白二姓累世通好,欲缔朱陈之谊,特立此约……”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当年沈白两家后代皆为男丁,故订此约,以期将来。”

    白文德每吐出一个字,沈晏的脸色便沉一分。

    白冰瑶眼波流转,偷偷瞟向沈晏。

    “若后嗣得龙凤之数,年齿相当……当遵此约,永结丝萝!”

    这是一纸婚书!

    凌曦听着,蹙了眉,心头一沉。

    沈老夫人依旧垂眸捻着佛珠,仿佛置身事外。

    秦氏倒是一脸喜色。

    白文德仿佛没看见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倘有背约者……当以祖产三成偿之!”

    三成祖产!

    凌曦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沈家何等家业,她自入府后也见识过了沈晏的私产。

    暗中估了价,比她与程及玉那小打小闹的生意赚得还多。

    而这婚约上一写便是三成……

    那得多少钱啊!

    “涉事子弟,除名族谱,永不得入宗祠!”

    这一句,更是诛心!

    对于世家子弟,除名族谱,比死还难受。

    这意味着背弃祖宗,成为孤魂野鬼。

    这婚约如此苛刻,简直是死局!

    她看向沈晏,见他下颌紧绷,牙关紧咬。

    眸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震惊,为难,还有歉疚……

    白文德读完,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尤其是沈晏脸上那难掩的异色。

    “哦,对了。”他微微一笑,向东方拱了手,“这婚书的保婚人,可是恒嘉先帝。”

    沈晏双手握拳,青筋乍起。

    这婚约,是铁律,是枷锁!

    若只是先祖之约,他或可转圜一二。

    可……这里还有皇命,谁敢违逆?

    凌曦收回目光。

    白冰瑶为了沈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种压箱底的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了。

    瞧着沈晏与沈老夫人的表情,这婚书,多半是真的!

    她终于明白,白冰瑶先前那抹诡异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胜券在握的嘲讽!

    厅堂内,死一般寂静。

    那纸婚书,如同一座无形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沈晏袖中的手,早已攥得骨节发白。

    他原以为,为凌曦请封县主,已是波折。

    他原打算,请立凌曦为正妻。

    以她的聪慧才智,足以与他并肩,掌舵沈家。

    他甚至想过,她若点头,他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笑!

    百年前的一纸约定,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先祖的决定,便能将他所有筹谋,所有期许,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