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多言,只是拿了帕子,胡乱拭去腮边泪痕。

    旋即,故作无事发生般,抬头望他。

    “公子可要沐浴更衣?”

    “今日,便由我服侍公子吧。”

    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伸手,轻轻勾了勾沈晏的衣襟。

    然后,她朝外头扬声唤道:“晚照,叫水。”

    门外,晚照恭谨应了声:“是,小娘。”

    凌曦替沈晏解下外衫。

    又摸上他腰间的玉带。

    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带扣,却被他一只温热的大掌,蓦地按住。

    凌曦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抬头看他。

    “公子?”

    沈晏眸色深沉,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方才的泪意未散,此刻又添了几分迷茫与无措。

    他薄唇轻启,声音比夜色还要沉。

    “别的呢?”

    “你就没有……别的想要问?”

    别的?

    凌曦羽睫轻颤,垂下眼眸,似在认真思索。

    片刻,她极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沈晏眸色骤然沉下。

    他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腰,狠狠揉进自己怀里。

    凌曦一声低呼,整个人撞进他坚硬炙热的胸膛。

    不等她反应,另一只手已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眼底风暴凝聚,声音低沉,几乎从齿缝中挤出。

    “真的,没有想问的了吗?”

    凌曦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见他眼中的怒意,还有一丝……受伤?

    “公子……”她声音哽咽,“公子想让我问什么?”

    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我不过……一介妾室。”

    “公子的婚事,不敢置喙……”

    “是不敢置喙?”沈晏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加重几分,“还是不想置喙?”

    他盯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一字一顿,字字如冰。

    空气凝滞,压抑得令人窒息。

    “叩叩——”

    外室的门,突兀地被叩响。

    晚照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恭谨与小心:“小娘,公子,热水……”

    “滚!”

    沈晏头也未回,一声怒喝。

    门外的身影,瞬间僵住,旋即退去。

    恢复死寂。

    沈晏胸膛剧烈起伏,怒意未消。

    凌曦唇角勾起一抹凄笑:“有分别吗?”

    她声音轻飘,随时会碎。

    “置喙了,公子就能不娶白家小姐?”

    “沈白两家的婚事,就能不复存在?”

    她抬起泪眸,迎上他的眸,字字泣血。

    “若是我置喙有用。”

    “我定会置喙千次!万次!”

    “哪个闺阁女子,不盼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也不想……不想我的夫婿,转眼便要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可我能怎么办?”她凄声质问,眼中满是痛楚。

    “那可是盖了先帝印信的婚书!”

    凌曦胸口剧烈起伏,积压的委屈与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沈晏。

    沈晏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踉跄半步。

    他眸色更沉,看着她。

    “这段时日,公子停了我的避子汤。”

    “我明白的,我明白公子的心意。”

    “我也曾欢喜,也愿为公子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连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可我现在不能了!”

    “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来,就要唤别人‘母亲’。”

    “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注定是庶子庶女,处处低人一等。”

    她每说一句,心就更痛一分。

    泪水决堤。

    “我更不想,我与公子,这般结局……”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成了县主,才觉得……能稍稍够到公子身边的位置……”

    她摇着头,神色凄然,几近崩溃。

    “可偏偏……天意弄人!”

    “若我置喙有用……若是有用……”

    她语无伦次,已是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尽数淹没在哽咽里。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六个字,像六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晏心口。

    原是如此!

    他还道她并不在意。

    不在意他,不在意那个名分……

    原来,她比他想的,在乎得,多得多!

    沈晏胸口猛地一窒,上前几步将她再次箍入怀中。

    似要将她揉碎了,嵌入自己骨血。

    凌曦猝不及防:“松开!”

    “沈晏,你松开我!”

    她推拒着,拳头带着哭音落在他背上,却如雨点落入深潭,不见波澜。

    他的手臂却如铁铸,分毫未松。

    “曦儿……”他极少,极少这般唤她,“你信我。”

    “我定能解决此事。”

    凌曦的身子微微一僵。

    片刻,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逸出。

    那笑声,却比最凄厉的哭嚎,更让人心碎。

    “信你?”

    她仰起泪眼,迎上他幽深的眸。

    “沈公子,你忘了?”

    “此婚约的保山,可是嘉恒先帝。”

    她声音平静下来,死水无澜。

    “我凌曦出身卑微,不懂朝堂宫规。”

    “可先帝印信,代表什么,我还是明白的。”

    “此婚书,与高祖先帝赐婚无异。”

    当今圣上,亦难撼动。

    “此事……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