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嗓音又尖又细,似针扎人。

    “平日里他偏袒些也就算了。”

    “这回,他竟敢发话,让白家姑娘日后不必登门!”

    “将来白姑娘进门,他们夫妻如何处?我们怎面对白家?”

    秦氏越说越气,胸口起伏。

    沈瀚换了身家寝衣出来,发梢微湿。

    他面无表情,仿佛充耳不闻。

    多年夫妻,秦氏抱怨他听多,早已麻木。

    他在外榻坐下,随手拿起书翻看。

    秦氏见他油盐不进,心火更旺。

    她挪到榻里,挨近沈瀚,伸手拽他胳膊。

    “老爷!”

    她有些急了。

    “你倒是说句话呀!”

    “那可是白家小姐!何等金贵!”

    沈瀚终于从书中抬眼,目光淡淡扫过她。

    “白家?”

    语调平平,无喜无怒。

    “白家怎么了?”

    秦氏一口气哽在喉,险些没上来。

    他这算什么态度。

    “你难道与母亲一般被那姓凌的迷了眼?”

    “怎么一个两个都站在她那边儿去了!”

    沈瀚轻哂,带着不耐:“你就不想想为何母亲从未想过让子安与白家姑娘相看?”

    “若无这纸婚书,凭她白家姑娘,也配进我沈家的门?”

    秦氏柳眉倒竖,满脸错愕。

    她实在想不通:“论长相,白家姑娘花容月貌,在京中贵女里也是拔尖的。”

    “论学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论出身,白家虽不及我们沈家,却也是世家门第,姑娘家教养极好。”

    “平日里说话妥帖,行事也稳当周全……”

    秦氏越说越觉得白家姑娘千好万好,语气也越发不忿。

    “到底哪般不好,”她嗓音拔高,“偏生就你与母亲都不喜欢?”

    沈瀚“啧”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轻蔑。

    他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腔里哼出几个字。

    “有哪般不好?”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我瞧着,那白家姑娘,哪哪都不好。”

    沈瀚目光上下扫了秦氏一圈:“我看你啊,这么些年在母亲跟前都白待了!”

    “骨子里,净是从你们秦家带来的小家子眼界。”

    “你说什么?”

    秦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从榻上弹起来。

    她气得脸颊涨红,胸脯剧烈起伏,指着沈瀚的手都在发抖。

    顺手抓过榻上的软枕,朝沈瀚身上狠狠丢去!

    “那你当年为何要娶我?!”

    沈瀚眉头一拧,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不闪不避,只在枕头飞近时,大手一挥,“啪”的一声,便将那软枕拍落在地。

    枕头在地上滚了两圈,蔫头耷脑地停住。

    他也怒了,声音骤然拔高:“你以为我愿意?”

    “若不是母亲当年与你娘是手帕之交,一时兴起,指腹为婚……”

    “就凭你的才情学识,能进我沈家大门?”

    秦氏浑身一颤,血色从脸上褪尽。

    “你……你什么意思?”

    她声音发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凄厉。

    “你后悔了不成?!”

    沈瀚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并未直接回答。

    他薄唇轻启,字字如冰:“若不是母亲撑着沈家,若不是子安自小争气,被选为太子伴读,早早进了宫。”

    他顿了顿:“我能放心你?”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多少该有些长进。”

    “谁知,”他轻嗤一声,“竟是分毫未改!”

    秦氏的泪水“唰”地一下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你说什么?”

    她嗓音哽咽,带着哭腔:“你再说一次!”

    沈瀚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再也懒得看她。

    他伸手便去抱床上的锦被。

    秦氏心头一慌,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死死拽住被子的另一头。

    “你做什么?!”

    她尖声叫道:“你要去哪儿?!”

    沈瀚眉宇间尽是不耐:“去书房。”

    “不行!我不许!”

    秦氏将被子抱得更紧,指节都发了白。

    “深更半夜的,被下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沈瀚也不欲与她争这一床被子,沈府里多的是。

    他手一松,锦被大半落回秦氏怀里。

    他弯腰拎起床边的鞋,就往脚上套。

    “不许走!”

    秦氏见状,急忙想从榻上爬起来去拦他。

    慌乱间,脚下却被散落的锦被绊了个结实。

    “啊!”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重重跌坐回被褥之上。

    青丝散乱。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瀚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内室。

    内室,死一般寂静。

    秦氏瘫坐在散乱的被褥间,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

    刺骨的冷,从脚底板,一点点,钻进心窝。

    秦氏惨然一笑。

    原来他是这般看待自己……

    还沈家主母……

    她就是个笑话!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门外,心腹嬷嬷的声音小心翼翼传来:“夫人?您……您没事吧?”

    秦氏深吸一口气,死死掐住掌心。

    再开口,声音已带上几分惯常的威严,只是暗哑得厉害。

    “无事,都退下,我要安寝。”

    王嬷嬷在门外应了声“是”,脚步声渐远。

    ……

    白家

    内室熏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滞。

    “娘!”白冰瑶红着一双眼圈,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那姓凌的欺人太甚!”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丝帕,指节泛白。

    “也不知在沈晏哥哥耳边吹了多少枕边风,让他如此偏向!”

    一想到沈晏维护凌曦的模样,她心口就堵得慌,那股气怎么也顺不下去。

    白夫人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盏才沏好的香茶。

    闻言,只轻轻用盖拨了拨杯中漂浮的嫩绿茶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你惹她作甚?”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分喜怒,却莫名让人心头发紧。

    白冰瑶一噎,方才那股汹汹的气焰顿时消了三分。

    “我……我就是气不过!”

    白夫人这才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

    “我之前教你的那些,都学到哪里去了?”

    “遇事只知撒泼哭闹,能成什么气候?”

    白冰瑶被母亲看得有些心虚,低下头,绞着帕子。

    “哼。”白夫人轻哼一声,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高祖皇帝作保,这婚事,沈家逃不了。”

    她放下茶盏,青瓷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你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家里备嫁便是。”

    “待入了沈家门,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少夫人,有的是时间和法子对付那姓凌的。”

    白夫人语气沉稳,似一切尽在掌握。

    白冰瑶听了这话,心里稍安,但依旧有些不忿。

    “可她如今是县主……”她秀眉紧紧一拧,一脸的不乐意。

    “县主又如何?”白夫人嗤笑一声,姿态悠闲。

    白夫人道:“在沈家,你才是正妻。”

    “嫡妻的身份,是她一个无根无凭的县主能比的?”

    白冰瑶眼神微动,是啊,正妻!她才是沈晏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凌曦,算个什么东西!

    “你如今合该担心的,是照月公主。”白夫人悠悠道,话锋陡然一转。

    白冰瑶一愣:“照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