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教过凌曦半分?

    她那一身的规矩礼数,分明是在贺家学出来的!

    可眼下这情景,当着满府宾客的面,她总不能直言沈家从未真正管教过一个妾室。

    “秦大夫人过誉了。”

    一番寒暄作别,沈家的马车已候在门外。

    沈老夫人由秦氏扶着上了马车。

    沈晏立在车旁,声音平静:“你们先行,凌曦还没出来,我在这里等她片刻。”

    沈老夫人闻言,缓缓点了头:“嗯,应是如此。”

    “一起出来的,总不能丢下她一人。”

    沈晏立在夜色中,身影如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

    数名提着灯笼的仆妇簇拥着两位身影,缓缓行出。

    当前一人,赫然是秦老太君!

    老人家拄着龙头拐杖,身侧,竟是凌曦亲自搀扶着。

    这一幕,让门前残余的宾客们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秦老太君,亲自送一个赴宴的晚辈到府门口?

    窃窃私语声,在夜风中几不可闻。

    这明宜县主,在老太君心中的分量,怕是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重得多!

    “老太君,您便送到这里吧!”

    凌曦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一路行来,这话她已劝了不下十遍。

    秦老太君却铁了心,硬是要将她送到大门外。

    “不妨事,多走几步,老婆子这身子骨还硬朗。”

    秦老太君满面慈爱,紧紧拍了拍凌曦的手背。

    “上回给你的那块玉佩,可还妥善收着?”

    凌曦连忙点头,声音清脆:“在的,保管得妥妥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老太君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

    “往后啊,你想来瞧我这老婆子了,便直接叫门房看过玉佩就是。”

    “不必拘礼数,提前递什么帖子,什么时候想来了,什么时候就来,常来陪我说说话!”

    凌曦心中一暖,眼眶微热。

    “好!都听您的,一定常来看望您!”

    “老太君。”一道清朗的男声,不疾不徐地从道旁传来。

    秦老太君循声望去,只见沈晏自暗影中走出,月华在他清隽的眉眼间投下淡淡光晕。

    “哦,是沈家小子啊。”

    老太君的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与凌丫头一见如故,投缘得很。”

    “往后,少不得要时常请她过府来,陪我这老婆子解解闷儿。”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沈晏,带着试探:“届时,你可要舍得放人?莫要将人看得太紧了。”

    沈晏闻言,唇角勾起,眸光温润:“老太君言重了,凌曦她想来便来。”

    “观山院,从未拘过她半分。”

    秦老太君定定看着沈晏。

    他神色坦然,目光清澈,没有半分虚与委蛇。

    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秦老太君收回审视沈晏的目光,转而慈和地落在凌曦身上。

    她轻轻推了推凌曦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催促。

    “去罢,天色不早了。”

    旋即又像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眼底却闪着光。

    “可别忘了你答应老婆子的粽子糖!下回,多做些!”

    凌曦闻言,无奈道:“知晓啦,您省着些吃。”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纵容的娇嗔,逗得老太君又是一阵开怀。

    凌曦深吸一口气,敛了笑,郑重地向秦老太君深深一福。

    “老太君厚爱,凌曦铭感五内,不敢或忘。”

    又转向一旁始终含笑的秦大夫人,以及沉默却眼神温和的秦捷,一一屈膝行礼。

    “大夫人,秦将军,今日多有叨扰,凌曦告辞。”

    秦大夫人忙虚扶一把:“县主客气了。”

    秦捷亦微微颔首,目光沉静。

    凌曦这才转身,步下石阶。

    沈晏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个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演练过千百遍,又似是本能。

    凌曦指尖微动,眼睫轻颤一下,便将手搭了上去,步上马车踏凳。

    入了马车后,她又掀开锦帘一角,探出半张脸。

    “老太君,夜深露重,您快回府歇息罢!仔细寒气!”

    秦老太君见她这般,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她用力摆了摆手,示意她安心。

    “去罢,去罢,老婆子省得!”

    马车辚辚,渐行渐远。

    秦大夫人这才上前一步,轻柔地扶住老太君的手臂。

    “母亲,这凌丫头,确是个通透爽利的好孩子。”

    “谁说不是呢!”秦老太君喟叹一声,缓缓转身。

    身后,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阖上。

    门内,光线暗了些许。

    “我瞧着,那沈席氏与秦氏,待凌丫头,似有几分怠慢。”

    “可那沈晏,”秦老太君话锋一转,“却是个有心的,也是个拎得清的。”

    “早前为了凌丫头那明宜县主的封号,他不惜动用了寻那隐世神医的人情债……”

    “沈家小子平日瞧着冷心冷肺,算盘精刮。”

    “可他对凌丫头,是真上了心。”

    秦老太君说到此处,顿了顿,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锐利地扫过一旁始终沉默的大孙子。

    “算计得失,是为官之道。”

    “真心待人,才是为人之本。”

    “伯骁啊,你这条路可是不好走。”秦老太君似有深意。

    秦捷深吸口气,拱手:“祖母,孙儿对凌姑娘是真心的。”

    “好!”秦老太君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

    笃——

    “那便用你这真心,将凌丫头,娶秦家来!”

    “可话说回来,你总不能让她只当个将军夫人吧?”

    “靖远王之位,你也该考量考量了。”

    秦捷闻言,眸光微沉:“祖母,不是还有五叔么?”

    秦大夫人站在一旁,瞧着儿子这副模样,心头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没出息的东西!”

    她恨铁不成钢地,朝着秦捷小腿踹了一下。

    “我知你在想什么!”

    秦大夫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不就是怕你自己在北境没了吗?!”

    崔嬷嬷在旁边轻轻“哎”了一声,想劝又不敢。

    秦大夫人越说越气:“你要是这么个畏首畏尾的怂样,凌丫头也别争了!”

    “争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