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跟着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楚老太太的提议。
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在宋挽初的心口蔓延,发酵。
身边的人,是从什么时候起,都觉得她应该依赖梁屿舟,也必须依赖梁屿舟了?
明明她才来楚家的时候,她和梁屿舟的过去,是绝口不提的禁忌。
就连最在意她的阿兄,也一连数日没再出现,好像已经默认了她会回到梁屿舟身边。
楚月盈看出宋挽初的为难,她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笑嘻嘻地说:“哪里用挽初姐姐告诉轻舟道长,轻舟道长一心系在挽初姐姐身上,他应该早就有应对之法了。”
楚老太太笑笑,“盈儿说的也是,是咱们着急想多了。”
宋挽初感激楚月盈,一句话解了她的尴尬。
当天午后,她送给楚月盈一根镶了东珠的金簪,款式简单大方,又显贵气。
小姑娘喜欢得不得了,说明日赴宴就要戴上。
宋挽初本想搬回云归巷。
可太子昨日发了话,说她想回去,太子要亲自护送。
但太子整日都没有出现,宋挽初又不能绕过太子独自回去,那样会显得非常失礼,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她要回到云归巷,除非太子亲口提起。
但宋挽初清楚,太子永远都不会说出这句话。
他昨天的那一句看似随意的关心,实则是把她巧妙地框在了楚家。
一连三天,宋挽初都要陪席,太子不过同她叙几句闲话。
没有单独召见过她,也没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
可宋挽初心中的那根弦,始终绷得很紧。
赴宴这一天,她稍稍装点了一下,若是太素净,会显得对宴会不够重视。
她不想给岳家留下话柄,因为岳家一旦对她有些说辞,就要连累楚家。
“好了,咱们走吧。”
宋挽初合上胭脂的盖子,方要起身,一只灰色的鸽子不知何时停在了窗棂上,欢快地咕咕叫。
南栀眼尖,“姑娘,鸽子腿上缠着一圈纸条。”
她取下纸条,随手抓了一把炒杏仁撒在窗台上,鸽子吃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宋挽初展开纸条,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字迹。
“思卿念卿,不得见卿,惟盼两心相知,不改初心。”
她脸颊发烫,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在了妆匣里。
梁屿舟,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肉麻的情话了?
说人话就是,你今日和太子在一个宴席上,我很吃醋,希望你记得要同太子把话说清,不能被太子的任何允诺打动。
她不自觉地想起他爬窗进入她闺房那晚,他索取她的吻,说要一点甜头去中和酸味。
他已然动情,感受到她的抗拒,用强大的意志克制情欲。
她要和太子单独谈心,梁屿舟知道两人会有很长时间独处一室,他也接受了。
他所表现出的宽和,与以往那个霸道专横,把她当成专属所有物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好像,真的有在学会尊重她。
因着梁屿舟的一张纸条,宋挽初直到登上马车,还觉得脸上的热度没有散去。
宴席设在正午,楚家众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岳家。
太子一早去官府议事,楚家不能拿大,同岳家人一起恭迎太子。
岳老太太和楚老太太见了面,彼此冷淡地点了点头。
便再没有多余的叙话。
两家最尊贵的老祖宗都没有交流,底下的人就更没话说了。
岳家人站主位,楚家人站客位,一同在大门口等待太子的仪驾。
像是两股势力,在分庭抗礼。
岳老太太的目光从宋挽初的脸上扫过,阴毒中透着一股得意。
岳乘空则恶狠狠地瞪着宋挽初那张美丽的脸,怨毒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窟窿。
水性杨花的女人,上次来不施粉黛,今日却花枝招展,不就是来专程勾引太子的么?
梁屿舟还大动干戈地为她报仇,把自己搞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死样子,可这个女人今日却要给他戴绿帽子!
梁屿舟活该。
只有这样想,岳乘空才能好受一点。
宋挽初丝毫不在意岳家用什么眼光看她。
太子的仪驾到了。
岳老太太迎了上去,率主客行跪拜大礼。
她原本以为,自己身为长公主乳母,在皇家都称得上是尊贵体面的人,太子必然不会让她磕完三个头。
可太子并没有要扶她的意思,端着一张冷峻肃穆的脸,看她磕完了三个头,才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平身”。
岳老太太面上笑容洋溢,可内心却愤愤不平。
听说楚老太太第一次给太子见礼,太子在楚老太太磕完第一个头之后,就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为什么她堂堂长公主乳母,却没有这样的待遇?
楚家乃卑贱商户,却压了岳家一头?
岳老太太眼神中闪过不悦。
楚家风头太甚,得想办法打压打压!
太子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宋挽初身上。
她虽低垂着眉眼,却掩盖不住她的绝世容光。
蛾眉淡扫,面颊微红,唇中央点缀着一抹红,如同夏日荷花初绽,吐出最嫩的蕊,天然去雕饰。
太子的眼睛舍不得从她的脸上移开。
入席后,岳乘空殷勤地为太子斟酒,太子随口问道:“岳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他盯着岳乘空的脸,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岳老太太秘密地为岳乘空请来了一位江湖名医,用一种特制的粉盖住了岳乘空脸上的“无耻”二字。
又为他专门调制了一味药,吃下去会让嗓音变得沙哑,好掩盖岳乘空已经成为太监的事实。
岳乘空看着自己右手上仅存的三根手指,悲愤又坚强,“臣已无大碍,虽缺失了两根手指,但仍可拿起武器,保卫大周的江山。”
冠冕堂皇的话太子听得多了,只是淡然一笑,“凶手还没抓住?”
岳乘空脸色发紧,“此人狡猾,还需多费些时日。”
太子来之前,他已经将全城的告示都撕掉了,他不敢让太子知道,他要通缉的人是梁屿舟。
因为他怕太子顺藤摸瓜,查到他真正受伤被废的原因是要强娶宋挽初!
岳家要利用太子对宋挽初的喜欢,让太子和梁屿舟两强相斗。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梁屿舟再有能耐,也不能于凌驾皇权之上。
梁屿舟一死,岳家大仇得报,太子会念在岳家帮助他得到宋挽初,对岳家网开一面。
一石二鸟!
岳乘空觉得母亲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岳老太太睨了宋挽初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听说就在太子来云州的前几天,宋姑娘突然和义兄退了婚,今日又盛装出席,当真是美得倾国倾城,你定要敬太子三杯,才不枉费今日的一番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