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初凝着她无措慌乱的眼睛,笑容和煦地问道:“你为什么喊我太子妃?”

    小丫头已经完全陷入了慌乱中。

    话头是她挑起来的,但岳老太太原本的设想,让人群骚动起来,引发混乱,宋挽初千夫所指,为了澄清名声,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否认自己是太子妃。

    最后达到抹黑太子的目的!

    可她没有为自己分辩一句,反而一句话就问出了问题的根本!

    她一问出这句话,人们就开始慢慢反应过来。

    莫不是有人在故意抹黑诬陷宋姑娘?

    小丫头的脚渐渐暖了起来,她顿觉羞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你是岳家的丫头,那想必一定是听岳家人说的了?”

    宋挽初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楚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

    楚老太太在暗中帮助她。

    岳家虽然大势已去,但岳老太太没有被定罪,她仍旧是长公主的乳母,含沙射影地指责岳家,会让人们以为她和岳家有嫌隙,不尊重岳老太太。

    这样的话她不便亲自问出口,楚老太太让她的大丫头开口问。

    小丫头的眼睛已经无处安放了,母亲和姐姐的命还捏在岳老太太手里,她不能供出幕后主使。

    可她的反应,早就把真相摆在了明面上。

    人群中又传出一道声音:“岳老太太是长公主的乳母,长公主解禁,与太子不合,岳家分明是借着污蔑宋姑娘,给太子抹黑!”

    是周晟的声音。

    宋挽初心头划过一丝暖流。

    梁屿舟冷静理智,没有冒然现身添乱,而是暗中搅动风云,引导人群改变关注的焦点。

    人群议论的风向完全变了。

    “就是啊,太子勤政爱民,一来云州就惩治了岳家,替我们这些被欺压的百姓出了口恶气,他怎么可能会是昏君?”

    “而且也没听说太子要封宋姑娘太子妃,太子只是住在楚家,但心系云州百姓,早出晚归,只怕都没怎么见过宋姑娘吧?”

    “宋姑娘要真是拜高踩低,野心勃勃的女人,怎么还会给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施粥呢?”

    “对啊,她一点都不嫌那个小丫头脏,还把自己那么贵的鞋子送给她穿,她分明就是个人美心善的菩萨,仙女!”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岳家就是背后的主谋,现在要做的就是定死岳家的罪名。

    夏禾与映岚一直待命,宋挽初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就立刻明白,把那两个长舌妇押到了人群面前。

    “姑娘,方才就是这两个人乱嚼舌根,编排你跟太子的关系!”

    “我们没有编排,我们也是道听途说……”

    两人急着为自己开脱。

    宋挽初打量了二人一眼,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可双眸却像是凝结着冰霜,两个妇人只觉一股恶寒从脚底蹿上脊背。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你们两个,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柔顺,一点都不像是穷苦人出身,想必家中也不缺这碗八宝粥。”

    人们顿悟,这两人分明就是受人指使,专门在施粥的时候,配合那个小丫头挑事的!

    夏禾与映岚举起她们的手,“大家看到了吗?两人的手白皙细嫩,没有一点茧子,平日里干的活顶多就是端茶递水,她们两个,绝不是穷苦百姓!”

    楚月盈适时地来到宋挽初身边,晃了晃她的手臂,“挽初姐姐,我瞧着这两人挺面熟的,咱们去过岳家好几次,她们好像是岳老太太身边的人,我记得她们穿得很体面,岳家的丫头都要听她们的使唤调遣呢!”

    小姑娘语气天真,仿佛不知道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而是单纯地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来。

    宋挽初对她笑了笑。

    她曾经执掌国公府中馈三年,也迎来送往过不少高门贵妇千金,她早就练就了识人的本领,尤其是近身伺候的人。

    宋挽初早就认出了这两张面孔,但她亲口说,比起楚月盈说,效果天差地别。

    她自己说,尚有影射岳老太太,为自己开脱之嫌。

    但楚月盈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说出来,就是让事实不掺杂任何影射地呈现出来。

    岳家的阴谋,就这样被摆在了台面上。

    而她,全程只说了几句话,就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她一没有指控岳家污蔑她,二没有一句话解释她和太子的关系,但所有人都已经明白,是岳家在使坏。

    这是一场皇权的斗争,而她,是被卷入其中,承受无妄之灾的人。

    百姓本就痛恨岳家,现在有了由头,骂声如潮。

    大家都找到了发泄口,把对岳家的不满倾诉出来。

    白芷和洛岑,对宋挽初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太子中意她,本以为她空有美貌,原来,美貌竟然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她已经安全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让太子知晓松鹤观发生了什么。

    这场风波过去后,楚家照常施粥。

    宋挽初也一碗接着一碗,把粥递到人们手上。

    不同的是,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有些带着歉意,有些充满崇敬,接过粥的人,都要郑重地对她弯腰鞠躬。

    施粥结束后,楚老太太带着楚家众人去松鹤观休息。

    负责迎接的是邱道长的大弟子清川。

    “怎么没见邱道长?”楚老太太和邱道长也算是老相识。

    清川神色微暗,“师父外出云游了。”

    楚老太太有些奇怪,“马上就过年了,怎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去云游?”

    到处都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好游览的?

    和尚道士云游,一般都选在春暖花开的时节。

    邱道长好像走得很着急。

    清川掩藏住眼中的难过失落,“师父自由不受拘束,想走便立刻动身了。”

    “此次游历,要去多久?”

    “师父没说。”

    大概是一辈子吧。

    宋挽初来到临时休息的屋子,正在换湿透的鞋袜。

    门开了,梁屿舟颀长的影子落在了地上。

    他手中端着一盆热水。

    “挽初,我又来赔罪了。”

    他进屋,蹲下,握住宋挽初冰凉的双脚,放在了热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