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道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几?”

    宋挽初在一旁忍俊不禁,邱道长真是个老顽童,这不是逗小孩吗?

    梁屿舟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我看像腊肠。”

    邱道长气得用那根手指,猛戳梁屿舟的脑门。

    “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把你毒哑!”

    针灸过后,梁屿舟喝了药。

    邱道长说他一定要多休息,闭目养神,才好得快,因此在药中加了一些安神的成分。

    梁屿舟很快就睡着了。

    宋挽初为邱道长煮了一杯茶。

    “他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复明?”

    她担忧,但她知道,梁屿舟表面风轻云淡,实则更加焦虑。

    他是一惯的强者,强者失去了眼睛,行动力被大大削弱,他讨厌软弱的感觉。

    更怕自己实力受损,不能好好保护她。

    邱道长慢慢地饮下一杯茶,表情讳莫如深。

    他平日里都是笑嘻嘻的,像个没心没肺的老头,偶然深沉起来,显得格外权威,有智慧。

    宋挽初的心紧了紧。

    邱道长突然想起太子前一日的话,他说万一梁屿舟真的瞎了,他不忍心看着挽初一辈子照顾一个瞎子。

    梁屿舟对不起她的太多了,他的后半生应该是用来赎罪的。

    邱道长对他说,你应该尊重挽初的选择,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加在挽初身上。

    太子不和他顶嘴,但心有不甘。

    邱道长想,既然挽初主动问起来,他就该让太子彻底死心才好。

    他放下茶杯,朝梁屿舟的脸上瞄了一眼。

    宋挽初查觉到邱道长的眼神里,似有一闪而过的惋惜,她的心口如遭重击,声音发紧:“道长,还请如实相告。”

    邱道长摸着长须,神色凝重起来,“他的眼睛,没能得到及时的医治,血块压迫神经时间太长,只怕已经造成了永久损伤。”

    宋挽初的胸口窒闷,一阵一阵的刺痛袭来,“您的意思是,他的眼睛,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那个意气风发,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少年郎,将永远成为过去了吗?

    连她都无法接受,梁屿舟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该如何接受?

    “挽初,你愿意一辈子照顾一个瞎子吗?”

    宋挽初还没开口,窗户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两人抬头,榻上的被子掀开,梁屿舟人已经不见了。

    ……

    太子的卫队寻了一整天。

    直到日暮西山。

    找到梁屿舟的时候,他正在驿站五里之外的梨香镇。

    坐在一棵古槐树上。

    树枝上挂满了彩色的心愿笺,而他形单影只,背影凄凉。

    邱道长魂都吓飞了,他踹了一脚槐树,骂骂咧咧道:“梁屿舟,你一个瞎子瞎折腾什么,你是嫌挽初为你操的心不够多是吧?你给我下来!”

    梁屿舟依旧纹丝不动。

    他能听得到挽初的气息,她大约是一路跑过来的,呼吸凌乱。

    他真没用啊。

    邱道长见他油盐不进,一窜上了树,揪着他一条胳膊,将他拽了下来。

    “懦夫,你对得起挽初吗?”

    邱道长狠狠地戳他的胸口,“没想到啊没想到,几句话没吓到挽初一个姑娘家,倒把你这个大男人的态度给试出来了,丢不丢人啊梁屿舟,你追回挽初的时候,说了多少海誓山盟的话,现在都不算数了?还是不是男人了你?”

    邱道长戳着他的痛处,骂了好一顿。

    梁屿舟木然的脸上漾开一丝涟漪,他眉头紧蹙,“试出我态度?你方才的话,不是真的?我的眼睛——”

    “是,我扯谎的!为了试一试挽初对你的真心,好让太子彻底死心!你的眼睛能治好!你平日里那大聪明的样子呢?”

    “你没事乱试什么?挽初连心头血都毫不犹豫地给了我,她还怕照顾我一辈子?是我不想——”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梁屿舟的脸上。

    冷白的脸颊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邱道长吓得嘴巴一歪,脸也跟着疼了起来。

    梁屿舟抿着唇,默不作声,神色茫然。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挽初打。

    但他觉得自己这一次该打。

    宋挽初气得全身发抖,梁屿舟失踪的时间里,她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她只想把自己的愤怒,全部倾泻在梁屿舟身上。

    “梁屿舟,你还知道我为你献过心头血!你为我挡了毒酒,我用心头血救了你的命,你又用的命,在坠崖的时候护住了我,我们在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觉得我会在乎你是瞎子还是瘸子吗?你苦苦求得我的原谅,就是再一次背弃誓言,再次离开我?”

    梁屿舟没有一点底气,很小声很小声地辩解:“我以为我这辈子真的看不见了,我不能拖累你,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宋挽初又给了他一巴掌。

    “把你脑子里的水抽干净,再来跟我说话!”

    她转头就走,明明肩膀瘦削,腰腿都细,却因为生气,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邱道长觉得痛快,“打得好!”

    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我告诉你啊,挽初这回真的生气了,你哄不好,她就去当太子妃了!”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梁屿舟比邱道长走得还快。

    宋挽初把门锁住,梁屿舟敲了半个时辰,宋挽初都没开。

    太子远远地站着,陷在角落的阴影里。

    邱道长拍了拍他的肩头,“你都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