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初起身行礼,“沈爷爷。”
沈牧年过七旬,须发尽白,她印象里的沈牧,虽已年老,却老当益壮。
时隔一年,却沧桑了不少。
沈牧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玉禾在和爷爷闹别扭,绷着一张小脸,扭头看向别处。
“挽初,你能来看玉禾,心意我替她领了,她近来没什么精神,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见人也不说话,实在不成个样子,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沈玉禾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凭什么赶走挽初?”
她的眼神中,满是怨气。
以前,提起自己的神医爷爷,沈玉禾是骄傲的,敬畏的。
可现在,她说话却相当不客气,甚至是不敬老。
可见在要不要去大理寺作证这件事上,爷孙俩的分歧有多大。
沈牧显然已经猜到宋挽初来的目的。
因为她曾经的大方,沈牧得以买到百年人参,治好了病重的沈玉禾,沈牧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否则,换了别人,只怕今日连沈家的大门都进不来。
宋挽初很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
她本就没打算拿当年的恩情说事。
“沈爷爷,玉禾与温公子,本就是有婚约的,对吧?”
沈牧愣了一下。
他以为挽初这丫头要搬出那三千两的事情,打一打感情牌。
谁知她就跟闲聊似的,问了一句不相干的。
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是从小就订下的婚约。”
“温公子支持玉禾学医,哪怕她要混在男人堆里,温公子也毫不介意,这您是知道的,对吧?”
沈牧认真地看着宋挽初的眼睛,困惑茫然,“自然是知道的,从白对玉禾这丫头很溺爱。”
宋挽初浅浅一笑,“玉禾经常乔装打扮,混入红酥楼中,为生病的姑娘们医治,这件事,您不知道,温公子却是知道的。”
沈牧的瞳孔狠狠地出颤动起来,花白的胡子抖动,语调上扬,“什么?这丫头竟然去那种地方?”
普通人家的姑娘,尚且对那种风月场所避之不及。
高门贵女更重视名节,那个地方就是污浊肮脏的代名词,是绝对的禁地。
一旦沾染,整个家族的名声,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沈牧生气了,瞪着沈玉禾,双目喷火。
沈玉禾大义凛然,丝毫不惧,“去了,不后悔,以后还会去!”
沈牧的胸脯剧烈起伏,可看到孙女苍白萎靡的样子,又不忍心发脾气。
宋挽初继续说道:“温公子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名节这种虚无的东西,他只在乎两人之间的情分,才会在明知会酿成大错的情况下,依旧让程静宣血溅长公主府。”
沈牧再一次沉默了。
“沈爷爷,如果温公子平安度过了这场劫难,无罪释放,您还愿意让玉禾嫁给他吗?”
“当然愿意了!”沈牧没一点犹豫。
“这不就是了!”沈玉禾朝宋挽初投去感激的目光,“爷爷,温从白不在意我的名节,我也不在意他手上沾染了鲜血,我去为我未来的夫君作证,您为何还要阻拦?”
沈牧风光骄傲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被两个小丫头问得哑口无言。
“不是这么说的,他不在意你的名节,可这种事情传出去……”
“爷爷!”沈玉禾开始恼火了,她的眼睛里重新焕发了神采,目光坚毅,“我又不要别人娶我,我只要温从白当我的夫君,别人怎么看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沈牧的嘴巴几经开合,最终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他的视线落在宋挽初的脸上,宋挽初依旧神色淡淡,得体地微笑着。
“挽初,好你个丫头,我活了七旬,竟然着了你的道!”
他终于松口了。
沈玉禾欣喜若狂,仿佛在片刻之间,她的神采和活力就回来了。
她笑嘻嘻地,给了沈牧一个大大的拥抱。
“爷爷,谢谢你,您救了您的孙女婿!”
沈牧无奈地笑,“没大没小!”
……
太子揪住了程庸的错处,打杀了他的大管家,杀鸡儆猴,这件事传到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长公主把程庸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和温家的人命官司,正在重要关头,你偏在这个时候,让太子抓住你的错漏!连个内宅都管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程庸恼火,却不敢对长公主发作。
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回到了武德侯府。
荣氏正带着程思绵选料子,准备迎春宴要穿的衣裳。
忽见程庸走了进来,脸色阴沉沉的。
荣氏直接无视了他,连个多余的眼角都不想给他。
程思绵放下手中的锦缎,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程庸的双眼,“父亲有事?”
她平静,恬淡,往那儿一站,冰雪般清寒。
程庸指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刚一回家,就惹出这么大的风波,不就是让你走个偏门吗?你哪来那么大的气性,这么一点小事就去找太子撑腰?连累你父亲我被长公主痛骂无能!”
荣氏火冒三丈,积存多年的怨气如井喷般爆发。
她一把摔掉手中的布匹,眸光冷厉,从程庸的脸上刮过。
“你是无能,在外头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只会回家对妻女恶语相向,你不仅无能,还窝囊!”
短短一句话,就把程庸的肺管子,捅成了蜂窝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