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庸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个鸭蛋,憋得满脸通红,肥肉抖动,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方才那一句兴师问罪,更像是他打了自己的脸。

    他若是否认自己厌弃两个姨娘,那便是承认昨晚的施暴是畜生不如。

    脸上火辣辣的,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身为武德侯府的男主人,一个本该威严受尊敬的父亲,他却在女儿面前颜面扫地。

    程思怡是来看程思绵被教训的,可局面被程思绵轻松翻转。

    她继续拱火道:“大姐姐一向愿意做好人,咱们侯府乃是世家大族,两个买进来的姨娘,跟下人有什么区别?父亲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就算是打死了,她们也得感谢,死在父亲手上,乃是她们的荣幸!”

    这话让程庸找回了几分当男人的尊严,胸脯不自觉地又往前挺了挺。

    “你的确不该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程思绵并不急着反驳程庸,幽深的眸子看着程思怡,目光凛冽。

    程思怡心头一凉。

    “妹妹为了哄父亲开心,竟连自己的生母,也贬损得一文不值。

    妹妹难道忘了,你的生母余氏,也是外面买来的,她甚至不如那两位姨娘,那两位姨娘乃是良家女儿,而你的生母却是青楼女子。

    你不把两位姨娘当人,便是不把你的生母当人,你生母听见你要父亲对姨娘喊打喊杀的话,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恐惧?”

    程思怡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交加。

    程思绵这是把她的脸扯在地上,反复摩擦!

    荣氏看见程思怡扭捏作态,和余俏儿一样青楼做派的样子,就从心底生出一股厌烦。

    “二姑娘出言不逊,嬷嬷,把二姑娘带去祠堂,跪满四个时辰再起来!”

    程思怡慌了,眼泪汪汪地看向程庸,眼神里带着哀求。

    程庸再一次被踩了颜面,却也心虚了,但他依旧强撑着男主子的威风,“思怡还小,有必要因为几句话就罚她吗?”

    荣氏这才掀开眼皮,冷睨了程庸一眼,语气冷厉。

    “既然你强行把二姑娘记在我的名下,那我这个当母亲的,就有责任教导她,你若是心疼,这点苦都不舍得让她吃,那就干脆把她从我名下划掉,让她回到余氏那里去接受教导!”

    程思怡全仗着这个“嫡女”的名头,在外面才受到一两分尊敬。

    荣氏不喜欢她,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怕荣氏一生气,就真的把她除名,忙表态道:“母亲教导的是,女儿这就去跪祠堂!”

    程思怡一走,程庸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荣氏重新拿起筷子,风轻云淡地继续吃饭。

    这个男人一无是处,在外对权势卑躬屈膝,只会在内宅作威作福,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感情。

    程思绵等母亲处理完程思怡,这才不紧不慢地接上方才的话头。

    “这些天,父亲每每对我横眉竖眼,是对我管家不满吗?”

    程庸沉默了,他想回答,得斟酌斟酌该怎么说。

    程思绵的掌家权,可是太子做主给的。

    否定程思绵,那就是否定太子。

    长公主可以公开和太子撕破脸,斗得你死我活,他没资格,更没胆量,公然挑战太子的权威。

    程思绵见程庸一副偃旗息鼓,畏首畏尾的模样,心中鄙夷。

    “父亲若是不满,可以禀告太子,想来父亲还是侯府的男主人,您想指定谁管家,太子不会有异议。”

    这话跟往他心上捅刀子,没有任何区别。

    程庸只好咽下这口窝囊气,吐出一口浊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哪里的话,你管得很好,为父昨日喝多了,酒还没醒,态度急躁了些,你和你母亲,都别往心里去。”

    他依旧把程思绵看作一张讨好权贵的王牌。

    梁屿川现在虽然对武德侯府避之不及,但长公主的这阵风波过去后,侯府依旧还是风风光光的侯府。

    梁屿川青睐程思绵,到那时他再邀请,梁屿川肯定顶不住诱惑。

    这样一想,程庸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他见荣氏容光四射,风韵不减,一扫多年的枯槁憔悴,心头微动。

    “咱们一家三口,许久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他吩咐丫头再添一张凳子。

    仿佛此刻,他既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又是一个慈爱宽和的父亲。

    荣氏觉得倒胃口,扔掉了筷子,起身冷冷道:“是啊,整整八年,没在一起吃饭了。侯爷可还记得,绵绵因何离京?你是罪魁祸首,不分青红皂白,极致偏心,我凭什么赏你脸,跟你吃饭?”

    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程庸被当场撂了面子,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看见了,他的尊严,威望碎了一地。

    程思绵轻飘飘地说道:“父亲莫怪,母亲受了八年的折磨,态度急躁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她也撂下筷子,跟在母亲身后走了。

    程庸看着冷冷清清的饭桌,才慢慢意识到,他方才的那一句解释,听上去真诚,可当话头原封不动地落在自己头上,他才察觉出,那样敷衍的解释,是多么不走心。

    ……

    长公主身边一位颇有权重和体面的老嬷嬷,主动站出来,向皇上谢罪。

    说是她以长公主的名义,指使程静宣毁坏沈玉禾的名声,挑起温家和程家的斗争。

    原因是她想为长公主分忧,打压温家。

    因为温太傅时常弹劾长公主,她伺候长公主大半辈子,心疼长公主,想替长公主出口恶气。

    “坦白”了这一切,她就当着皇上的面,触柱而亡,血溅三尺。

    长公主拖着“病躯”赶来,抱着老嬷嬷的尸身,痛哭流涕。

    一边埋怨老嬷嬷糊涂,一边责备自己没有及早发现,以致于让老嬷嬷自作主张,酿成大祸。

    事后查证,这位老嬷嬷和岳老太太曾是结拜的姐妹,在深宫之中相互扶持二十年。

    长公主剩余的党羽便站出来说,不是长公主要针对太子,一切都是这个老嬷嬷的错。

    她想为约岳老太太报仇。

    皇上再一次选择相信长公主。

    长公主的病,说好就好了。

    程庸再一次邀请梁屿川来家中赴宴。

    梁屿川答应了。

    程思绵坐在铜镜前,仔细地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