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女孩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直到从客厅阳台看见她的身影,跟她挥过手,他才驱车离开。

    路上,他看向躺在副驾驶座上的小袋子。

    刚才往里扫了眼,是个本子。

    他尚不清楚余皎送他这个的意思,但却看出了她送出来时的紧张和忐忑。

    车子驶入岚庭世家,缓缓停进楼下停车场。

    勾起袋子,锁车上楼。

    开门,入目便是空荡荡的房子,前两天跟她一起住,现在自己一个人回来便觉得这房子住满了寂寥的影子。

    灯也懒得开,他拿着东西上楼。

    进书房,开灯,把拿了一路的东西郑重地放在桌上。

    满室寂静,面前的白色袋子,还带着不知名品牌的logo。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慌。

    他刮了刮眉尾,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

    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是一个很陈旧的本子,周边都已经泛黄,边角也有折痕。

    第一反应是她的日记,但是翻开的第一页是排列工整字迹娟秀的段落和句子。

    好像高中的时候老师要求过准备个摘抄本来着,只不过他当时嫌麻烦没弄。

    他一知半解地翻开。

    深色木质书桌上的灯光暖黄护眼,上面只放着这本不薄不厚的笔记本。

    修长的指尖一页一页地翻看,每一页都停留,生怕遗漏些什么。

    脑海里划掠无数猜测,仍是一知半解。

    眉心都不自觉凝起。

    终于。

    翻开下一页,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字,而是反扣着的两张照片和一张机票。

    指尖悬停在白色的相片背部,迟疑一瞬,翻开。

    看清的那一刻,眼底袭上迟钝的茫然和恍惚。

    两张照片叠在一起,他只看到第一张。

    像是合照,但又不完全是合照。

    两个人并排的证件照。

    她的五官尚且青涩,穿着校服,面色拘谨,看得出拍照时的不自在。

    他还记得当初高中时的成绩排行榜,会把年级前十的照片放大排在第一行。

    这显然是拍摄的公告栏。

    下面还隐隐露出“第几名”的上半边。

    记忆太模糊,已经不知道竟然还有一次他们两个的照片曾经并排出现。

    他的思维太过僵涩,走马观花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掠过高中的画面。

    他好像猜到余皎照下这张照片,并且如此完好妥帖地保存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好像明白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随之带起的巨大涟漪拍击在他的心扉。

    他陡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连情绪都不知道先处理哪一个。

    捏着照片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连同指节都绷着力道。

    杂乱的情绪堵在胸口,他深呼一口气,蹙着眉,将叠起来的第二张照片抽出。

    女孩灿烂的笑容和赧然的比耶手势在阳光下漂亮纯粹。

    这个地点,他再熟悉不过。

    他在美国就读的学校大门。

    心脏好像霎时抛升至万丈高空,带起浓烈的失重感。

    动作有点急促地拿起那张机票。

    果不其然,那是飞往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机票。

    时间被一分一秒拉长。

    眼前的照片和机票在视野里逐渐虚化,模糊的光点汇成陈旧的画面。

    他不自主地想象她穿着校服,偷偷摸摸地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拍下两个人的照片。

    然后做贼心虚般地小跑离开,私下将它洗出来不断翻看摩挲。

    想象她自己一个人,出国时小心翼翼,来到他的学校,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定格这个画面。

    他的指尖划过她蹭触的位置,她的脸颊和那张曾被她紧握在手中的机票。

    心脏传来一阵阵闷窒感。

    他该高兴的。

    因为他一直耿耿于怀,反复折磨自己的问题终于揭开谜底。

    她喜欢他。

    远比他所以为的更早。

    远比他所需要的更重。

    胸腔震动,挤出一声心疼涩然的笑。

    这份喜欢持续了多少年呢。

    数起来他的心就要碎了。

    傻姑娘,自己坚持了多少年。

    怪不得,那么温柔内敛的女孩会在瑞士那样不管不顾。

    怪不得,再见面时明明避他不及还是主动来找他维持情人关系。

    怪不得,每次问她都顾左右而言他,从不言明。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当他代入她的视角,一点一点虔诚地去丈量她这份喜欢的深度和厚度时。

    可他发现,

    他连丈量的勇气都没有。

    偌大的书房成为密闭厚重的套子,将他裹在里面透不来气。

    倏然,木质椅子“刺啦”一声划过地板。

    他霍然起身。

    弯腰将照片和机票小心翼翼地放回,压好。

    然后一刻不停地大跨步离开。

    出门时他已经变成跑的姿势。

    他的脑子乱七八糟。

    情感乱七八糟。

    心疼无限地繁殖放大,蚕食心脏。

    思绪单一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想见到她,想抱住她。

    想告诉她,他有多么喜欢她,并不短暂,并不肤浅。

    也想要弥补,过去无数个他没有给出回应的时刻。

    他早就该意识到。

    在瑞士的那晚,为什么对高中同学早就没有印象的他会那么迅速地认出这是高中的班长。

    为什么他会那么轻易地回忆出那年她在运动会上的完整画面。

    为什么他一再被诱惑,去妥协。

    他心思不纯。

    自始至终,她是不一样的那个。

    飙升的车速,迅疾灌进的冷风毫不留情地扑在他紧绷冷厉的脸上。

    脑海里闪过无数冲动的念头。

    可真到了她的楼下。

    看到漆黑一片的窗户,还穿着拖鞋的脚重重顿住。

    他又像定在原地,就那样站着,仰着头看着。

    高大挺拔的身躯,背光而立,全然浸在夜色之中。

    她是不是睡了?

    今天很累了是不是。

    他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她说过,要明天来找她。

    他现在很不冷静。

    不能吓到她。

    他心底一阵一阵地躁,极度渴望着什么。

    转身从车里拿烟。

    急切地咬在嘴里,滚轮划了几下才打开点燃。

    一簇又一簇的猩红在昏暗夜色中忽明忽暗。

    满面冷色的男人咬着烟,吸|吮地力道又急又重。

    辛辣干燥的烟草从肺管一路灼烧,麻痹他疯狂跳动的神经。

    整个人像是颓糜压抑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