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七岁的梅慎如以为,他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逃出来,双腿能够自由行走,眼睛能够看到太阳,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当他回到地下室上面那个家的时候,他曾经温暖的,温馨的,明亮的,盛满他所有美好时光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忽然记起来,维系那一切的妈妈也不在了。

    别墅在郊区,虽然风景优美但距离实在是远,他想过找邻居,想过找物业,想过找周边能够找到的一切大人,但他还是怕了。

    亲叔叔尚且如此,陌生的人又会待他如何?

    在这一刻,  他惧怕这世上所有的大人,但他始终记着妈妈说过的话:“慎如,如果遇到危险,妈妈不在你身边的话,就去找警察,警察会保护每一个孩子。”

    于是他在那个破败的家里找了些吃的,洗了脸,想换一套衣服,却发现家里根本没有他可以穿的衣服了。

    衣柜里那些蒙了尘的衣服,全都随着妈妈的离开,停留在他四岁的时候。

    他在夜色中怀揣着恐惧和无畏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才能找到保护他的警察。

    “我走了很久。”他说,“可是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祝岁喜感受到他干燥的掌心渗出微微的汗意,她用另一条胳膊环抱住他,另一只手依旧跟他十指相握,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两个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这里。

    她期望她的靠近能带给他些许温暖。

    他感知到她手心的温度和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气,那股淡淡的,带着清香和酸甜的味道似有若无地跑过来,一点一点抚平他内心的急躁和愤然。

    祝岁喜说:“你是不是迷路了?”

    “嗯,我迷路了。”他说,“三年的地下室时光,让我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我在夜里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到白天的时候,我周围荒无人烟,我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伙人。”

    祝岁喜心脏微微抽搐:“什么人?”

    “毒贩。”他微微停顿,将无数痛苦压抑下去,“他们带走了我,把我带去了金三角。”

    祝岁喜握着他的手陡然一紧。

    那时候,秦时愿才七岁。

    秦时愿又端起一杯茶,茶杯微微颤抖:“从此以后,我成了流落在金三角的一个我孤魂野鬼,在那个地方想尽办法活下来,我没有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了自己的过往,我在这个世上没有来路,也不知道归途,他们都叫我坟鬼。”

    他如今就在她身边,所以祝岁喜是真切地确定他已经远离了那个地狱,可是数十年的时光,她不敢想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无非就是,把良善和怯懦从身体里剥离,逼着自己成为一条真正的行尸走肉,只为了在那个妖魔鬼怪盛行的地方先活下来。

    人只有先活下来,才有希望往后看。

    两个人的沉默中,  交缠的呼吸中似乎都残留着疼痛,秦时愿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祝岁喜觉得他已经没办法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他说:“我就是在金三角遇到秦颂的哥哥,秦时愿的。”

    “秦颂的哥哥不是被人绑架了吗,怎么会流落到金三角去?”祝岁喜企图用这样的问题让他稍微转移一下关注点,“我其实还想问,秦颂到底知不知道他哥哥被绑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