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老宅不大,却也有两进院子。
据说刘家祖上做过大学士,近代以来办了实业,还有子弟留过洋,历经波折动荡虽渐渐败落却总归没有垮掉。
到了刘文远祖父那一代,刘家兄弟三人举整个刘家的财力为抗战做贡献,只保留了这么一座宅子。
后来兄弟三人只剩下祖父一个,族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所剩无几。
父亲刘青山年少有为,少时留学,学成归来便是京大著名教授。
自己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若非那场人人避之不及的祸患怕是也像父亲一般为国出力。
七年前祖父突然要他去下乡,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家里总是要去一个的,他是家中长子,本该是他。
却不知他这一去,再听到家里消息时已是父亲“无故失踪”,祖父深陷囹圄,家人也都失去了消息。
18岁的他很多事无需交代就能猜出大概,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他虽着急,却到底耐心在槐树村蛰伏下来……
“小远,到了,来,快进来坐!”
吴叔的话拉回刘文远思绪,抬眸看着面前的房间刘文远眸子猛地一颤。
这……竟是他原来的房间!
里面的摆设大概还跟从前一般,只不过明显被人毁坏又修复的家具无不在诉说当年曾发生过什么。
刘文远忍不住上前一下下抚摸那些损坏的痕迹,从每样物品中寻找曾经的记忆。
留下来的自然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对这些身外之物刘文远一向不在意,只是可惜了他的那些手稿和书籍一样也没有留下。
“当年出事之前,老……先生就把我安置了出去,很快这院子就被封了。原本是充做了公房租出去的,后来这院子闹了几次鬼就没人租了,嘿嘿……”
吴叔布满沟壑的脸露出几许得意,刘文远听了这话非但没高兴起来,反而越发心酸。
他上前握住吴叔双手:“几间屋子罢了,您又何必呢?”
当时那种情况,以一己之力保住这宅子何谈容易,不用说就知道吴叔必然付出了很多。
吴叔却不认同的摇摇头:“不行呢,这是祖宅,是根啊!唉……只可惜吴叔没用,后面的跨院没保住……”
见吴叔满脸都是自责,刘文远赶忙换了话题:
“您这些年怎么生活的?可有地方落脚?”
这宅子虽时常被人打扫,却能看出来并没有人居住。
吴叔乐呵呵应了一句:“就在前街呢,对了,我前儿听了信儿这宅子要还给刘家,就买了些被褥回来,刚好能用的上!”
说着,他站起身从破旧的柜子里掏出藏好的被褥,佝偻着身子给刘文远铺床。
刘文远心下有些担忧,看来吴叔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他到底被刘家给连累了。
吴叔一边铺床一边跟刘文远唠叨:“大少爷,您在乡下过的怎么样?可成亲了?”
刘文远脸上的阴霾散去,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已经有了心怡的姑娘,等此间事了便回去提亲。”
“真的?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奴得预备着成亲的东西才行!可不能委屈了少奶奶!”
刘文远听他这称呼越喊越熟,无奈的轻唤一声:“吴叔~”
吴叔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嘿嘿傻笑两声:
“哎呦!你看看,我又给忘了!反正就咱俩人,我以后绝对不乱叫!文远,文远,啧啧,真别扭,没大没小的!”
吴叔从小跟在刘文远祖父身边,陪着他征战四方,早就把刘家当成了自己家,骨子里的称呼如今要改口,说不出的别扭。
“对了,少奶……咳咳……小姑娘是哪家的?肯定很漂亮吧!”
漂……亮的吧?
刘文远眼前浮现那埋在被子里的虎躯,唇角微抽,含糊道:
“嗯,她很好。”
槐树村,很好的张云心正看着羊圈里的两只羊发愁。
见她不停的叹气还以为她被白天的事情吓到了,忙走到她跟前安抚:
“闺女别怕,有爹在呢,天塌了爹给你顶着!安心去睡吧!”
张云心皱眉看向他:“爹,你先别给我顶天,还是先看看咱先杀哪知好吧……”
张老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头猪两只羊在圈里咩咩哼哼叫个不停,三只半大的趴在母羊身上头都不抬一下。
三只下蛋的母鸡已经被吃掉一只,此时正瑟缩在鸡窝里偶尔小声咕咕几下。
张老三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嗨!想吃哪个吃哪个!这还不简单?爹明儿一早就给你宰了!”
张云心甜甜一笑:“嘿嘿,还是爹好,明天咱吃烤全羊,我要只嫩的!”
张老三一拍胸脯:“交给爹了!准保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
张云心满意的点点头:“嗯!那爹我先睡了,您也早点睡!”
“好!”
张老三应着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是趴在羊圈外仔细瞅着三只半大小羊,琢磨着明天到底杀哪只好。
张长富家,一扇紧闭的房门内兄弟俩相对而坐。
“磊子,你怎么知道巧丫头那里有蘑菇的?”
今天一大早公社突然就来了人,说是有人偷卖蘑菇被抓了,让开大会。
原本他们也只是心有戚戚,并没有多想。
张磊却突然把张强叫到了屋里,让张强趁着没人快去张老三家把蘑菇背出来。
这才有了白天的事情。
张磊闻言无声摇头:“我不知道三哥家里有没有蘑菇,但是我知道,张长根家的人,不对劲。”
提起张长根一家,两人脸色都阴沉下来。
张强眼神扫过张磊消瘦的双腿,眼中泛起杀意。
张磊却拍拍他握紧的拳头:“还不是时候,别急,他们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张长根三子六孙,又都心狠手辣,豁的出去,因此在村里做下了不少恶事。
张强为人耿直,只对数理有兴趣,张磊虽一心想入伍,又爱舞刀弄棍,其实读的书并不比张强少。
尤其是这些年行走不便,他更是靠着张强不知从何处搜罗来藏在他屋里的书度日。
若论对人心的揣测,张强远远比不过他。
张强不甘心:“可是,就这么算了吗?还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
张磊摇头:“不,他们没有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