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沈致远非要留在宋绾这里。
宋绾看了他一眼，坐在椅上，手上拿着茶盏，淡淡的开口：“三姑娘落了水，现在怎么样了？”
沈致远这才想起来，他还一直没有去看沈若秋。
但是现在沈致远对沈若秋的跋扈粗鲁满是厌烦，要不是沈若秋不懂分寸，事情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还有晚娘那里……
沈致远脸上没有显出任何的神色，只是对宋绾道：“若秋犯了大错，我并没有去管她。”
宋绾便十分通情达理道：“夫君还是去看看三姑娘吧，便替我去瞧瞧。”
沈致远挑眉看着宋绾，不知道宋绾何时这么通情达理了。
并且，他觉得宋绾如今总是在拒绝他。
从前千方百计想让他留下过夜的宋绾，现在他想要留下，却好似在她这里成了极难得事情。
再加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让沈致远眼色复杂的看着宋绾。
心里面已经来回了几个来回。
他发现现在的宋绾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了。
更加清晰的是，宋绾如今并不依赖他了。
尽管今日宋子安说宋绾心里有他，刚才宋绾还写了信回去，但沈致远总是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却抓不住。
沈致远深深看着宋绾：“阿绾现在这么大度了么？”
宋绾看沈致远的眼神就知道沈致远在心里怀疑她了。
她面色如常，丝毫不慌，看了沈致远一眼：“这不是我大不大度的事情，从前三姑娘也一直这么和我说话，不止一次的直呼我名字。”
“可是夫君和母亲从来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或许这种事情在夫君那里算寻常的吧，那三姑娘又有何错？”
“夫君不用为了宽慰我说这些话，三姑娘落水了也要紧，还是去看看吧。”
沈致远的脸色僵硬，心头一怔。
原来宋绾心里头早就知道自己对她的忽视么。
他张张口想要解释，却见宋绾朝着他淡笑了一下：“夫君不必说什么，我早已习惯，说这些给夫君，不过是说我从来没有介意过。”
“以前我没有在意，现在我也不会在意。”
“三姑娘是夫君的妹妹，我怎么会怪三姑娘呢？”
这一番话明明就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听在沈致远耳中，却始终不是滋味。
好似家中这么对宋绾，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明明宋绾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他从宋绾带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狈的表情。
在宋绾面前竟然有一丝愧疚。
这个女人明明就是最蠢的，她的心全在自己身上，今日还为他求情。
本来还是有一点怨怪她今日为什么要给晚娘赔罪，现在却觉得，真算起来，自己亏欠她的太多。
宋绾又笑着站起来，推着沈致远往外走：“本来我是想去看看三姑娘的，但是三姑娘定然不愿见我。”
“夫君便替我去瞧瞧三姑娘吧，三姑娘没事，我也安心了。”
沈致远一直被宋绾推到了外间才反应过来。
外间的灯火并不明亮，廊下的灯笼昏暗，屋内只有两盏烛火。
宋绾苍白又细腻的漂亮的脸庞在灯下若隐若现，有一股幽怨的缱绻。
他明明心底觉得许多不对，却总抓不住。
他知道宋绾不一样了，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甚至看不清宋绾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伴随着宋绾吩咐身边的丫头去给他点灯笼，他才恍然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宋绾又叫丫头给他系上斗篷，看样子是要送他出去了。
他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不说，只是深深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淡然自若，细眉婉婉，如月下玉兰，越看越美的心惊。
他忽然开口问：“阿绾，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宋绾脸上便浮起一抹娇羞的笑：“夫君放心，孩子好好的。”
沈致远那颗不安定的心终于落地。
只要宋绾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一切都还有转圜的机会。
毕竟宋绾不可能不要他这个孩子的父亲。
宋家也不可能让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和离。
他心间终于松了，点点头，走了出去。
宋绾站在门口目送沈致远走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前三言两语就能送走沈致远，现在却是要废好些功夫。
沈致远以前不都是急吼吼的想去和晚娘幽会么，假意和她推诿，还不是想要走。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晚娘今天受了那么大的罪，他脸上却全是不情愿，还要她推着才出来。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还是他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宋绾不想再想沈致远，进了内屋，又叫丫头放热水沐浴，打算待会儿舒舒服服的入睡。
这头沈致远出去外面，站在茫茫夜色中，却有一瞬间不知道去哪儿。
他到底又往沈若秋的方向去了。
才跨进沈若秋的院子，便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咒骂声，全是在咒骂宋绾的话。
那声声贱人毫不避讳的传来，还有自己母亲在里面轻声安慰。
他忽然想起今日宋夫人对他说的话，还有刚才宋绾神情认真的话。"
沈若秋一直就是如此，他从来没有管顾过。
宋绾本是沈若秋的二嫂，沈若秋敢这样骂宋绾，外头的人说的的确没错，要是自己尊重宋绾，沈若秋定然是不敢这样放肆的。
又想起刚才宋绾淡然的眼神，好似她一切都看在眼里，又好似她一切都不在意。
他心里如被巨石压下。
再听不下去沈若秋的辱骂，沈致远转身又走了。
赵利看了眼院子里头，轻轻叹息一声。
其实他好几次都与舅母说了，府里用度都是宋绾出的，做什么还端着架子，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就跟命令人跪着将银子给出有什么两样？
他如今是真不知道怎么劝了，他总有种感觉，再这样下去，沈家都会完。
宋绾天之骄女，也看明白了宋家为什么帮沈家，还不是因为宋绾？
自己舅母和沈若秋本末倒置，莫不是还以为是自己的本事么？
他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