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比试的题目,是由宁大小姐亲自定的。
她早就同母亲也商议过,宁夫人当然依着女儿。
比试的题目算不上难,每人做三道菜加一份点心,限两个时辰完成。
三道菜里有两道是限定食材:一道春笋做的素菜,一道蛤蜊做的荤菜。
另有一道不限食材的菜,可以展示随意发挥,展示自己的拿手菜。
最后每人再做一道点心,荤素甜咸不论,用来配春茶吃。
宁大小姐同宁夫人定了题目后,还特意嘱咐锦鑫堂的人,不要提前张扬。
比试要用到的食材,笋子与蛤蜊,让采买婆子统一去南货店买。
至于个人拿手菜所用的食材,厨房有的就从厨房拿,没有的发钱自己买。
谁知孙财家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就从采买婆子的嘴里听着消息了。
她知道了比试题目后,忙三火四去告诉女儿,令她提早预备。
孙小玉几天前就心里有数,早早决定了要做什么菜。
知道今天早晨有人送春笋,她头一个就跑来看货色。
谁想到事情赶得巧,梨月和莲蓉也猜着了几分,真是冤家路窄。
“不要脸!大小姐能选上你才怪!”
角门上人很多,莲蓉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若要正经比试手艺,就该像春闱大考似得,大伙儿公平些。
朝廷里头考状元,难道也能提前知道题目,赶早把文章写了?
孙小玉凡事掐尖儿争强,简直半点脸面都不顾。
“既然是比试厨艺,那就光明正大的比,明天看个人的本事!”
梨月不似她嘴快,但腹诽过后,也忍不住怼了她一句。
“凭你们也敢说凭本事?”
孙小玉原本已走到门口,听见梨月和莲蓉的话,又回过头来冷笑。
“大小姐挑灶房丫鬟,比的是正经厨艺,选得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平日里狗颠儿显勤儿,哈巴狗似得巴结这个巴结那个,那可不算是本事!”
孙小玉嘴里骂着,轻蔑眼神就甩过来,狗颠显勤巴结人,这话是骂梨月。
随后眼神儿扫过去,直直横在莲蓉脸上,龇着牙继续恶骂。
“还有那没人样子邋遢丫头,生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还想着巴高望上?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德行,配不配跟着大小姐出阁!”
“你!”莲蓉听不得别人说她丑,直气得头顶冒烟儿。
“孙小玉,你到底张狂什么?提前知道题目,你也未必能胜!”
梨月不是和人争胜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回嘴。
这种不公平的比试,靠占便宜争出头,她又有什么光荣?
谁知孙小玉并不以此为耻,还显得颇为洋洋得意。
“提前知道题目,那是我娘的本事!我家里人跟着太太,在这宁国府里熬了三辈子,从根子上就你俩个没娘的野种强!你俩觉得不公平,那也怪不着我,怪只怪你俩没娘生没爹养,活该!”
孙小玉骂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又瞪了一眼,才甩着手绢进角门。
这些又毒又狠的话,把梨月和莲蓉听傻了,都忘了追上去回骂。
角门上本来人就多,几个婆子听得清楚,也不住窃窃私语。
“哎呦,谁家的丫头嘴这么毒?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
“这是太太陪房孙财家女儿,无法无天惯了,动不动骚着眼睛骂人!”
“怨不得的呢,看孙财家的是个厉害的,这女儿也是个泼货……”
“……”
“我去她……”
莲蓉张口就想骂,梨月一把将她拉住。
必须得治一治孙小玉,梨月心里暗暗盘算。
平静了一下心情,她拿了二百钱,请了个婆子传话。
也不用说别的,只让她把这里听见的话,去玉真阁告诉秋盈。
秋盈那张巧嘴,在玉真阁里随便传传话,不愁宁大小姐听不见。
在这里平白生气无用,梨月和莲蓉随便挑了些生鲜,就回了锦鑫堂厨房。
伺候过早膳后,孙财家的笑盈盈进了院,假惺惺的宣布比试题目。
“题目是大小姐出的,太太还特意说,这场厨艺比试最是公平公道,都不能偏心。只看谁的手艺好,就可跟着大小姐做陪嫁丫鬟。每人做四道菜,两道必做菜是一荤一素,春笋和蛤蜊都给你们预备好了。拿手菜与点心要做什么,你们自己定,用到的材料可在厨房拿,也可赶早出去买,太太给出银子。”
说罢这话,让小厮搬进来几篓子春笋,还有晒干的蛤蜊肉。
这两样是人人得做的,材料不必出去自己买。
亏这孙财家的有脸,还好意思说什么公平公道。
孙小玉提前好几天知道题目,拿手菜材料都准备好,必定反复练习过。
梨月莲蓉她们今天才知道题目,能把趁手食材预备好就不容易。
“题目都听清楚了,你们就各自好生预备!”
孙财家的抄着手,又让人拿出四两银子四吊子钱。
谁要用什么材料,府里头若是没有,就可拿这些钱买去。
孙小玉早就准备好了,自然看不上这点银子,根本就不去拿。
莲蓉气呼呼看看,头一个就去拿了钱,嘴里还嘀咕不够。
梨月已有了白鱼,见还给买材料的钱,就打算再买些银鱼白虾。
她俩领过了银子,就去挑选春笋和蛤蜊肉。
笋子是苏州的天目笋,是跟着漕船运来的,在市面上卖价格可不低。
也就是宁国府这样的大家子,才能十几篓子买进来,让小厨娘随便挑。
蛤蜊不是鲜的,而是除了贝壳的干蛤蜊肉,个头倒是不小。
鲜蛤蜊吃得是鲜甜味道,干蛤蜊则是独求香浓鲜味儿。
这个得一个个挑,梨月和莲蓉都拿了小凳,捧着木盆坐在旁边仔细挑选。
孙小玉既不要钱也不挑菜,施施然在灶旁坐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福姐呢?”
宋婶子看了半天热闹,才发觉侄女福姐不在,慌忙跑出去寻她。
没过多一会儿,就看见福姐被宋婶子拎着耳朵,从外头扯了进来。
大概是被宋婶子打了,一双秋水眼汪着泪,委屈的什么似得。
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弯腰挑了两棵笋子,又抓了一碗蛤蜊干。
“姑姑,我不是那块料,明日不想比试……”
福姐畏缩的低着头,泪珠儿都快掉下来了。
“你姑姑我卖出老脸去,才给你挣来这个机会,一句不去说的倒是轻巧!你又不比别人缺手少脚,就不知道给我争口气!”
宋婶子骂完了她,回手又是一巴掌。
福姐再不敢多说话,抹着眼泪抱着笋子和蛤蜊,悄悄蹲在了灶边。
梨月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又穿回了粗布裙袄,脸上脂粉也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