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水盯着越下越大的雨,后知后觉,这好像不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当气温越降越低,直到天空再无白色,黑沉的夜空携带乌云压下,他终于明白过来,现在的世界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形容。

    他的运气,极差。

    他的盯着路上已经可以淹没脚踝的水线,也许是落差太大,这一刻,他居然感受到浓浓的失望。

    终于理解了薛声在日记里写下的一种情感。

    从乡村的院子搬到城市,将梨树和拥抱取而代之的是爸爸妈妈的争吵。

    落差和失望。

    他目前没有任何物资,除了沾水就会生锈的刀,一无所有,甚至还带着一个不明心思的诡物。

    如果现在不趁着水线还低离开,他只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好像变烫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也许还发了烧。

    向水看了一会黑沉的夜色,靠着手机的光,把身上的布条全都缠到了脚和小腿上,随后打开了地图。

    灸市。

    地势低矮,属于靠近江河入海口的区域,他的手指拨动着,找到了比较适合避难的地方。

    西南面诶市,地势稍高,而且他记得有一个民间自行建立的避难所,口碑很好。

    他所在的店面是个便利店,大概是因为人口大批量迁移的时时间在三四月,没有人拿走暖宝宝,还有几个完好的打火机,他把店翻了个底朝天,得到的东西微乎其微。

    他尝试了一次水流的冲击力,水已经没过脚腕,朝着小腿延伸,水滴打在头顶,他把从小卖部捡来的大塑料袋顶在头上,勉强也算个小型雨衣。

    他不指望自己能徒步到,一边走一边在经过的店面里翻找,随便一点小零食都足够缓解他目前的状况。

    幸运女神从未眷顾,水到了小腿肚,他也没找到一丁点的食物和水,反倒是头疼得厉害,也没遇到一辆车,否则他可以试试撬开控制板找到开关线来开车。

    连夜赶路最重要的光源也在凌晨两点彻底消失,手机没电了。

    向水沉沉叹了一口气,用木棍探路,然后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

    往高速的方向去一定能遇到车。

    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水流愈发急促,有树枝刮开了他绑在小腿上的布条,拉出长长的口子。

    会感染的。

    他昏沉的脑子这样想着,却又不能停下脚步,走到高速路口大概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如果现在处理,还是要进水,到时候水漫过大腿风险更高。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顶着塑料袋,在水里艰难地移动。

    黑暗是无边的,即便眼睛已经适应,他还是难以辨认水流中的东西,直到脚腕处刺痛,他才发现刚刚飘过去的大概不是什么树枝,而是蛇。

    向水:妈的。

    他很想大骂一声,但喉咙干涩得要命,他的手伸进水里,准确抓住了咬着脚腕的小蛇。

    他尽量调节自己的心情,这样的状况下,暴躁只会让情况更加危险,往好处想,现在有食物了,是一条蛇。

    他在数字永生副本学过处理蛇的方法,虽然不知道实际操作是否一样,但可以一试。

    他把蛇团吧团吧,在一旁的店铺门上甩了几下,直到蛇不动了,他才把死掉的蛇随意缠到了腰上。

    还好没有毒,不然他肯定又要眼前一黑。

    水里有蛇,他的心情因此沉重了一些。

    他在黑暗和水流中行走,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在便利店昏迷,这里也许是他的梦境,否则黑暗和冰冷怎会持续如此久。

    他的意识开始混沌,甚至幻听了姚浮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伤心?向水,我是你的舅舅,你为什么不伤心?你明明早就知道肖白在食物里下了毒,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提醒我?”

    向水懒得理他,被吵得不行了,才冷着声音回:“闭嘴吧,吵死了。”

    “你为什么不伤心?”

    “你为什么不伤心?”

    晏李也开始问他:“你为什么不伤心?姚浮死了,他是你的舅舅,你怎么不哭?”

    向水的手指伸进口袋,把樱花树积木摸出来,抛了几下,然后接住,声音很虚弱:“给你两个选择,闭嘴,还是死?”

    声音立马没了。

    向水:好好说话不听,非要威胁才高兴。

    他的意识虽然模糊了,但脑子还是没问题的。

    还好,最后他还是找到了车,在高速路口,水已经到了膝盖,他把后车窗打碎爬进去,然后撬开控制板摆弄半天,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跳窗时身上已经有玻璃碎片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浑身石头,还有不干不净的水浸入伤口

    他驾驶车辆冲了出去。

    向水也不清楚自己能坚持多长时间,脑壳一阵一阵发晕,他咬着舌头强制自己清醒,一直到诶市的高速路口。水线大大下降,甚至没有淹过脚面,诶市地势较低的部分已经被淹了,还好避难所建立在北部的市区,目前水线还很低,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没有食物,避难所需要用食物作为抵押,他是进不去的。

    他随意把车停了个地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腿,把那些布条拨开,看上面的伤口。

    他低着头,头就愈发沉重起来,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可能压了块大石头,直到快要接触到地面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要晕倒了。

    他猛地咬了舌尖,才让自己清醒过来,猛地直起腰,头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靠在车座上 ,他喘息着,吐出的气息好像要把自己融化掉。

    好困。

    想睡。

    真的想睡,想休息一下。

    身上伤口还没有处理,暴雨还在下,水线还在上升,气温还在下降,不能睡。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不能睡不能睡

    舌头被他咬出了血,可是他的头还是缓缓地垂下去,磕到了方向盘。

    -

    肖白很少做梦。

    青年看起来特别冷淡,面前站着的人是晏李。

    青年嘴里含着糖,低声说话:“你没必要跟着向封,你完全可以跟着我。”

    晏李好像说了什么,肖白已经记不太清了,那对他已经算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只看着青年困惑和不解,因为晏李的固执微微皱着眉。

    晏李的唇一张一合,他只能敏感地辨认出那两个字。

    “向水姚浮要死了,你…”

    青年还是不理解他,只是接下来再也不想理解他了。

    一根针从背后射过来,插入了青年的脖颈。

    青年大概是震惊,稍稍瞪大了眼,立刻晕倒了。

    肖白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青年倒下,居然没什么怨恨的心思,盯着站在原地的晏李,只剩下乏味。

    他在脑子里曾无数次回忆这个场面。

    最后都是以晏李伪善的眼睛作结。

    时间太久,他已经忘了当时他的心是怎样的感情了。

    最浓郁的应该是满腔的歉意,对于卡米尔的歉意。

    在晏李心里,向封的命令永远放在第一位。

    他看着自己被带回实验室。

    最后面目全非。

    -

    “肖白,我们到了。”

    肖白从梦里清醒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偏头道:“辛苦你了。”

    慕衫坐在驾驶位上,他眯着眼透过雨幕去看前面的牌子:“这个避难所靠谱吗?”

    肖白:“还行,等雨停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