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无四季。
孟璃却喜欢秋天的景致。江拂弦为她布下阵法，把满院子的红枫和银杏都锁在秋天。
无论什么时候来看，都是一片耀眼的金色和红色。
二十多年，也有点看腻了。
丫鬟青竹扶着她，“夫人，您身子重，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孟璃摇摇头，抬头看向天空。
不久，一道小小的影子掠过。
青竹跟着抬头，“九公子这么快就学会御剑了，飞得那么高！”
孟璃很欣慰，也很羡慕。
生在修仙界，也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不幸的是，她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幸运的是，她遇上了江拂弦。
江家是修仙大族，江拂弦又是这一代天资最好的人，却对她这个凡人一见钟情。不顾族人反对，执意娶她进门。
二十多年，两人始终恩爱如初。
说起来，孟璃都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年她为他生了十一个孩子，现在小十二也即将临盆。
婚后，她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坐月子，肚子根本没空过。
幸好，孩子们资质绝佳，最差也是双灵根，小九还是变异雷灵根。他们的出生让那些看不起孟璃的全都闭上了嘴。
每个孩子都是一断奶就被抱走，她却不敢抱怨。
他们的资质那么好，她这个凡人只会拖后腿。
晚上，孟璃这一胎也发动了。
她痛了足足十二时辰，孩子依旧没有生下来，几个医修守在旁边也没有用。
不知第几次痛得昏死过去，她恍惚间听见有人提起她的名字，一睁眼发现自己是在江拂弦的修室中。
江拂弦与须发皆白的高祖江牧相对而坐，两人已经是同等修为。
“她为江家生了这么多好苗子，也算有功，好好厚葬就是了。”
江拂弦神情如常，不见一丝悲伤，“这也是她的造化。”
江牧很高兴，“江家短短二十年出了十几个资质上佳的后代，总算在万灵宗扬眉吐气了一回！这法子不能断，明年宗门大选，再给你找一个回来。”
江拂弦皱了皱眉，“要找到孟璃这样既有天灵根，又没有靠山、背景的人不容易。”
天灵根？
他在说什么？她不是没有灵根吗？
孟璃冲过去，想抓住江拂弦，质问为什么这样对她！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她被一股力量扯住，狠狠往后拉去。
孟璃重新回到沉重的体内，张开嘴大口喘气，耳边却传来一个男女莫辩的年轻嗓音。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谁？”孟璃声音嘶哑。
房间里空无一人，就连刚刚生下的孩子也被抱走了。
说话的是谁？
“我！”那个声音极度愤怒，“朱雀！我还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火系天灵根，费了最后的灵力拉回你的命。结果，竟然是个废的！”
朱雀？上古神兽？
孟璃四处搜寻一阵，才看到手腕那支玉镯亮着微光，上面沾了她的血。
这是江拂弦外出历练带回来的。他本以为是个宝物，结果怎么测都没有丝毫灵气反应，便将它给了孟璃。
她很珍惜地戴了十多年。
“火系天灵根？”
“有什么用？”朱雀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你丹田枯萎，灵脉被封，神虚志丧，衰败成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孟璃猛地惊醒。
她的确早就死了，只是给江家生孩子的傀儡。
倒是此时这一腔愤怒让她找到一丝活着的感觉。
在修仙界，资质好的男修女修相结合，生出更优质的后代是大有可能的。但资质好的人自己修炼都来不及，怀孕、生产期间修为都会受影响，危险程度也大，愿意生的人也不会多生。
所以，好资质的人越来越少。
江家和陈、魏、徐、姚几大家族一样，是依附于万灵宗的世家。
江家最弱，发现好苗子也轮不到他们。他们便在测灵根时动了手脚，把当年那批人中资质最好的孟璃骗回家，断她机缘，毁她仙途，让她一个接一个地给江家生孩子！
二十多年。
孟璃一直自怨自艾，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个凡人，唯一的安慰就是江拂弦对她的感情。
现在想来，他总是借口闭关修炼，一年到头也不过见她几次。每次他都急着拥她入怀，她还以为他是爱她，结果却只是为了让她生孩子！
近几年，他看她的目光中总是藏着嫌弃，却还是愿意与她亲近。
她以为是自己多心，原来真相早已经摆在眼前。
孟璃犹如做了一场大梦，她坐起来，疯了般地笑着，眼里同时涌出了泪水。
“全完了！”
镯子里那声音还在哀叹。
孟璃咬着牙，抬起头，“你已经跟我绑定，换不了别人。”
“换得了我还在这里跟你废话！”
“如果我死呢？”
声音沉默下来。
“你也会消失吧。”孟璃笑了起来，“你帮我打通灵脉，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不嫌太晚吗？”那声音呲笑道，“你早过了适合修仙的年纪，就算勉强修炼，也不过多活几年，想要筑基都难如登天。”
“晚？”
孟璃抬头，“不，正好。”
她一辈子都想修仙，现在有了机会死也要抓住。
朱雀没出声，已经懒得搭理她了。
孟璃知道说服不了他，故意试探道，“朱雀前辈，您是上古神兽，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天材地宝，可以改变我这肉身？”
“天材地宝？”朱雀冷笑，“当然有！我朱雀一族的秘境，里面随便一件东西都能抵个万灵宗，可惜，最差也得是化神修士才进得去。”
化神！
万灵宗仅一个化神修士，就能跻身七大宗门之列，已经是修仙界的顶端，而大乘期只是听说过的存在。
孟璃暗暗心惊，这个秘境足以改变整个修仙界的格局。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笑，“若我无法筑基，我还知道一个洗髓伐骨的法子，可以把我的灵根、丹田剖出来，让你换个宿主。”
头几年，她苦心钻研能让凡人修行的办法，试图逆天改命。
江家却说那些都是邪法，装模作样地让江拂弦替她受了九十九道雷鞭。逼得她放弃最后希望，对江拂弦更加死心塌地。
现在想来，江家上下都在她面前演戏。
“你能愿意？”朱雀语带怀疑。
他自然知道这种办法，只不过，他现在是一丝寄生于她体内的残魂，无法强迫孟璃。
“为何不？”孟璃咬牙，“只要前辈替我办些琐事罢了。”
“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认定孟璃无法筑基。
孟璃被人轻视惯了，并不在意。
她说的也是真的。
她做好了最坏打算，真到那时候，她会提前安排好一切，让江拂弦、江牧，以及每个参与算计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她修不了仙，整个修仙界都别想好过。
可眼下怎么办？
江家人发现她的灵脉解封，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她。她必须先逃出江家，再寻出路。
孟璃脸色一沉，愤恨交杂的情绪才回到到眼下的现实。
正想说什么，朱雀先行出声。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