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山与武长风聊了一会。
本来许长山想着将武长风邀至府上,以尽地主之谊。
正欲开口相邀,却猛地想起,王光誉大人因要事出门,归期未卜。他心中暗叹一声,无奈地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武长风也不想在州城多停留,收足粮食就走。
便抱拳说道:“许兄,今日匆忙,改日定当找个闲暇之时,与许兄把酒言欢,畅叙旧情。”
许长山点头:“我为你开路。”
米会那帮人看着两拨官兵称兄道弟,活像被抢了骨头的狗。
心中皆是疑窦丛生地互视一眼。
不一会,许长山带着家丁策马过来,杨天忙点头哈腰地问道:“杨大人,那几个军汉的身份都查明了吧?”
许长山神色淡漠,语气淡淡的,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事情我已清楚,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禀报大人。”
他哪里是去禀报,直接打算走人了。
至于武长风杀人……
活该!
在这乱世之中,言语不慎,口出狂言,诋毁朝廷,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死不足惜。
嘴臭就该死!
许长山回到那队骑兵中,不一会他过来,说道:“事情已然查明,那被杀之人脏话连篇,肆意贬损朝廷威严。念在过往情分,我便不再追究此事。你们也莫要在此闹事,都速速散去。”
米会众人顿时不爽,另一个商人喝道:“许大人,他们公然擅自提价收粮,眼中可还有我们米会?这简直是目中无人!”
另一商人道:“不错,若是人人都这样做,是在坏我们米店的生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是城内同行公议过的,粮价统一。米会有商米的规矩,这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而杨天呆了一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焦急地道:“许大人,这几个军汉是故意搅乱市场,行凶杀人,这真是千真万确的事啊。”
许长山厉喝道:“放肆!竟敢如此与本官说话。杨天,你们杨家那几个米铺,平日里一直在哄抬物价,真当本官不知?你若再多言,休怪本官不客气,将你们全部移交法办!”
许长上心中明镜,这米会制定的“行业指导价”,比崇祯的圣旨还管用。前脚刚把粮价哄抬到三钱一石,后脚就敢在衙门口摆“平价售粮”的牌坊。
而杨天都要气爆炸了。
我们做生意的,愿意开什么价就开什么价,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他还要说什么,许长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杨天,不要以为你们杨家与知州大人关系良好,我们家大人就不敢动你们。”
杨天冷汗直冒。
近期操守大人与知州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这些在商海沉浮之人,又怎会毫无耳闻。
可此刻,明明是关乎杀人以及破坏粮价的大事,怎么突然就扯到两位大人的争斗上去了?这简直就是毫无缘由地转移话题,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杨天不敢多说。
上头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他们这些小人物根本无力抗衡,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
无奈之下,他只能强压心中怒火,恨恨地收队离开。
临行时更以狠毒的目光看了武长风几人一眼。
虽然当兵的和经商的虽然都穿衣服,但根本是两种生物——前者要军功,后者要银两,而武长风这种既杀鞑子又敢掀桌子的,简直就是行走的规则粉碎机。
杨天还敢说什么?
街旁围观的行人众多,没想到这个结果,各人都是议论纷纷,目光只是往武长风几人身上看。
……
武长风冷眼旁观着许长山驱散围堵的米会众人,而后有条不紊地继续收粮。
这许长山年在三十多岁,身材壮硕,非常的结实,一看就是每日训练打熬出来的职业军官。
象他们这种家丁,不比普通的军士,平日粮饷足,装备好,向是明军中各将官的作战主力,战斗力并不弱。
按照刚刚交谈得知,他以前是个百户,任着一个管队官之职,领着王光誉的一队家丁五十余人。
王光誉升任指挥佥事后,许长山也同样升为副千户,眼下率着王光誉的家丁一百余人驻在州城内。
他们这一百余人,便是保安州一千余官军中最重要的战斗力了。
虽然几乎不参加什么战斗。
若是放在其他人眼中,还是足够令人羡慕的。
但武长风不以为然。
在他眼中,所谓的亲兵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训练得当,任何一名普通军士,都能成为如亲兵般的精锐力量!
收粮的过程很缓慢。
主要是农户都是散户,一个接一个来,数量不多,还的一个一个结算银子。
收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才将手足六十石粮食,装上马车。
在农户感恩戴德之中,武长风带队离开州城。
……
带领着新募的兵卒刚回到劲勇堡。
还未来得及安排新兵入驻。
便看堡内便瞧见堡内一处地方人声鼎沸,似有乱象发生。
围观的男男女女,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嘈杂声不绝于耳。
郑秀娘在一边急的团团转,想要上前去拉架,却又因那混乱场面心生怯意,迟迟不敢迈出步子。
高敏则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每次试图冲入人群拉开厮打之人,却都被无情地推搡出来。
武长风见状,心中一凛,带人当即走过去。
张衡和熊冶拨开人群。
武长风走进去一看。
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的脸色阴沉如墨。
人群中,几个妇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哭嚎。
还有两个妇人,此刻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端庄模样,在地上疯狂地相互抓扯着头发,身子随着翻滚,扬起一片尘土。
其中一人竟然是杜明月!
武长风挥挥手。
张衡和熊冶心领神会,立刻快步上前,犹如两头强壮的公牛,强行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呸!你个不知廉耻的臭婊子,还敢公然勾引我家男人!”那披头散发的妇女,即便被熊冶拉开,还在吐着口水。
杜明月哪肯示弱,抓起一把沙子就扬过去,随后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和泪水,整个人凶狠得好似一只野猫,大声反驳道:“我没有!你在血口喷人!”
“闭嘴!”
武长风瞪了一眼,喝道:“怎么回事?”
围观的那些军户七嘴八舌地说明,原来今天早上时,有几个军户妇女对杜明月冷言冷语,言语尖酸刻薄,说她被鞑子糟蹋过,身子已然不干净,却还不知羞耻地苟活于世。
往日这样的冷言冷语也不少,杜明月只是默默听着,也没什么表示。
刚刚杜明月中午去井边打水,刚好一个军汉也在打水,那军汉见她柔弱,便好心帮忙打了一桶水,被那妇人看见后,就不乐意了。
认定杜明月这个 “骚蹄子” 是在故意发浪,勾引自家男人。
没想到杜明月这次没有忍气吞声,抽出扁担就将那妇女打得头破血流,旁边几个妇女大惊下上去责骂她,什么“贱货,臭女人……”之类的互骂。
乡下女人,自然嘴里骂不出什么文雅的东西,传来的言语极为的不堪入耳,骂人的词汇量比《永乐大典》还丰富,也是一样被她打破了头。
这下可捅破了马蜂窝,这些妇女原是流民加入,都是一个村或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向来都是有事一起上。
她们一声招呼,又有几个妇人立时蜂涌过来,各人或是扛着镐头,或是扛着锄头,气势汹汹,就要将杜明月砸成肉酱。
结果,杜明月战斗力爆棚,竟将这群气势汹汹的妇人全都打退。
最后,她与那最初挑衅的妇人再次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张衡和熊冶满脸震惊,瞪大了眼睛,如同见了怪物一般看着杜明月。
好家伙。
人若是发疯,真是近不了身啊!
一个人打十多个妇人!
结果一点亏没吃上……
此时的武长风不发一语,只是阴沉着脸看向众人,在他目光的扫视下,众人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 “扑通” 一声,全部跪了下来。
武长风看着头破血流的几个军户妇女喝道:“你们几个妇人,为何对杜姑娘她们冷言冷语?都是堡内的姐妹,何苦取笑她们?今后如有人再风言风语,严责不怠。”
那几个妇人一惊,立时嚎哭声无影无踪了。
武长风又对杜明月喝道:“杜姑娘,你若心中有不平之事,尽可来找本总旗为你作主,怎能擅自动手殴伤他人?”
杜明月跪在地上,静静地道:“明月知错,甘受大人责罚。”
武长风神色稍缓,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淡淡地说道:“你虽情有可原,但其行为触犯了堡规,难辞其咎。来人,给我重责杜明月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张衡取过一个战兵手中的棍棒,将杜明月按倒在地,一五一十地打着军棍,杜明月只是静静咬牙忍受。
听着军棍落肉的声音,场内静得吓人。
完毕后,杜明月平静地向武长风叩了一个头,道:“谢大人责罚!”
武长风淡淡地看了她半响,心下也有些佩服她的刚硬。
自己虽与杜明月是一村之人,也算是熟悉之乡邻,不过现在自己身为一堡之主,却不可以袒护任何人。
接着,武长风转向面前各人,手指地面,大声喝道:“以后堡内严禁私斗,如有军户纠纷,可以来找我!以后论是谁再私斗,无论有理无理,一律重责,尽数驱出堡外!”
他喝了一声:“你们可是明白?”
立即响起一片的声音:“小的明白,谨遵大人之令。”
武长风对高敏道:“堡内妇人皆由你管理,她们之间若有矛盾,你定要做好调解之事,否则便是你的失职。”
高敏吓得浑身一颤,诚惶诚恐地说道:“民女铭记在心!”
“你去找唐禾取五斗米,十斤肉与杜姑娘,让她将养下身子,这半个月,她就不必干活了。”
武长风语气稍缓,吩咐道。
高敏连忙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