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光初绽,金风送爽。
武长风本欲出堡巡视开垦的田地。
严格来说,堡内的军士并没有脱产农事。
单身汉要分田地吸引婆娘,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有家室者,对田地的需求更为迫切。
所以,军士在例行训练完成后,便卸甲执锄,趁秋寒未至,整饬水田,为来春播种预作绸缪。
与此同时,秋麦的种植也刻不容缓。
武长风自然希望军士动起来,开垦更多良田。
有田,有粮,心头不慌。
他更不会说,如果是单身汉开垦出来的田地,若是战死的话……良田自然归属劲勇堡了……
但他还未出门。
忽闻厅外喧哗,但见张衡引一陌客翩然而至。
这个陌生人腰悬鎏金错银腰刀,还带了两个小厮模样的手下,各捧檀木礼盒。
一般来说,任何陌生人进入劲勇堡都要登记,得到允许后,在厅堂内等候。
而张衡不是鲁莽之人,他能亲自带人过来,必然不是等闲人物。
“大人,这位是新平堡的甲长谢风。”张衡介绍着。
武长风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见过武大人。”
谢风拱手行礼。
“快请坐,上茶!”武长风应酬着、。
“不必客气。”谢风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说道:“此次冒昧前来打扰,实是为感谢武大人用兵如神,将我墩堡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在下感激涕零。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武长风微笑回应,神色间三分和善,七分随意:“谢大人过誉了,实则我不过是想率军外出练兵,未曾料到能取得这般战果。”
谢风抱拳,眼中满是崇拜之色:“当日亲眼目睹劲勇堡军士如神兵天降,斩杀流寇,真乃惊为天人。若正军能有三分劲勇堡军士的气势,我大明局势也不至于如此糜烂。九边将士皆如劲勇堡健儿,鞑虏何敢猖獗?”
武长风笑而不语。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军虽战斗力堪忧,但在顺风仗时,倒也能勇猛冲锋。
可墩军…… 且不说劲勇堡,其他墩堡的军户,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皆难以形成有效战力。
甚至,在某些记载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沿门出人,轮流瞭望。冬则男子瞭高,夏则妇人应数。或家无人者,妇女上墩瞭高。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因兵力不足,抽调百姓协守,甚至妇女亦上墩守望。
可见烂到根了。
墩军之孱弱,已到了极点。
聊到这里,接下来便进入垃圾时间。
双方一顿商业互吹。
最后武长风留下礼品,送走叨叨个没完的谢风。
此时,中间还发生一个小意外。
跟随谢风而来,一个叫宋右的军户,明里暗里暗示张衡,很想加入劲勇堡效力,希望他能撮合一下。
张衡望着谢风等人离去的背影,将宋右请求说了说:“我观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好手,稍加训练,能独当一面。不知大人作何所想?”
武长风倒是对宋右印象不错。
这小子正当年,虽然干瘦,但身上的肌肉蛮实,更是生得一脸刚毅。
若是方在影视剧中,妥妥的正派人物。
但武长风摇摇头:“军籍有固,我可没有调拨军户户籍的本事和能力。”
这项权力在周全宗手上。
且,下面的两个墩堡一个愿意放,一个愿意收才行。
武长风倒是想让自己的军队壮大,人品过得去的老手越多越好。
但调拨军户之事可没那么简单。
他得拎着礼品去新平堡……
很容易惹一身骚。
完全没必要。
多培养几个新兵,什么都出来了。
……
武长风骑马离开劲勇堡,沿着劲勇堡的东北与东南方向,自从秋收之后,劲勇堡囤田的脚步从未停止。
甚至劲勇堡出击流寇当天,赵礼还带领堡内的男女继续开垦土地。
赵礼这段时间驱赶着流寇干活,熊冶派人负责维护治安,陆陆续续已经新开垦出来二千多亩土地。
此时登记在劲勇堡军屯文册上的田地已经有六千多亩,连土地人口,已经算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除开垦荒地外,劲勇堡的军户还挖掘了一些灌井,不过没有兴修新的渠道水利。
从劲勇堡往北与往南,有不少村庄的土地,甚至在东南方向,那边还有保安卫后千户所。
这些地方土地相互交杂,许多还是各军官们的私田,因此在这些地方修建水利,权利归属不明,产权模糊,容易引起争端,大大影响渠道水利的发挥。
况且水渠水利的修建耗费巨大,工期繁长,工银口粮如何摊派,修成后如何分水,到时又有数不清的扯皮。
历史上,北方地区争水矛盾极为激烈,同渠的村庄之间争,不同渠道之间亦争,因争水而引发的诉讼、凶殴事件不计其数。
而灌井就省事多了,井灌多为农户独家或几家自愿合作开凿,产权明晰,便于使用与管理,不易引发纠纷。
况且大明现在各地干旱,河河湖泊水源减少,甚至干涸,渠道水利作用也大大减少,而灌井水源则比较稳定。
因此,劲勇堡军户们沿着新开垦的田地中,又新打了十几口的灌井,以供这些田地使用。
冷水河边那架兰州大水车也成为绝唱了,从劲勇堡最初开垦的土地散去,周边并没有荒废的渠道,要建水车,便要修建新的水渠水池,便要回到上述的问题中,所以新开垦的田地只打灌井。
按老规矩,起初加入劲勇堡的最初军户,原先各人曾分得土地二十余亩,此时新土地开垦出来后,各户再分土地二十亩,以后这四十亩土地便属他们家所有,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此外还余的土地,给后面加入的军户各分田地二十亩,余下的便是武长风,张衡,熊冶等人的军官田地。
吴安,黄虎等队长也各分到几十亩的田地,让他们都是欣喜若狂。
不过依武长风的土地政策,不论是堡内的军官还是普通军户,将来都必须按亩纳粮,武长风不希望未来自己治下出现不纳粮的特权阶层。
这些已经加入劲勇堡军户,以后他们的根便是深扎在这片土地了。
前提是,武长风不能“倒下”。
这个“倒下”包含两层意思。
一层是肉体死亡。
一层是卷入政治争斗。
……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武长风望着在田内劳作的军户,喜上眉梢。
各行其职,在什么时间,主动做什么事,这才是好的发展。
若是放在其他墩堡,甲长不催促打鞭子,军户不可能主动。
“希望” 就如同驴子面前悬挂的胡萝卜。
武长风又逛了一圈饲养地。
那猪崽肥得堪比魏忠贤的腰围,鸭群扑腾起来比万历年间盐商斗富还热闹。
鸡鸭猪羊长势均是良好。
按照高敏的预估,在饲料的喂养下,鸡鸭在年前就可以宰杀、
猪虽然长的慢一些,但体重也远远比正常饲养的猪多肉几倍。
过年也可以宰杀。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武长风倒是觉得,喂养家畜,饲料并不一定是唯一的选择。
毕竟数量有限。
而无限的饲料还有一种,那就是玉米。
而玉米的种植,在明代就已经开始,最早记载见于明朝嘉靖三十四年成书的《巩县志》,称其为“玉麦”,其后嘉靖三十九年《平凉府志》称作“番麦”和“西天麦”。
遗憾的是,种种原因,让玉米非但没有成为粮食,反而遭受此时百姓对其极度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