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子虽然被莫名其妙的“孤立”
在这大明九边军屯制度下,命数早已同靖边堡这方寸之地系作一处。
挑着水,进入墩堡后。
原本靖边堡环境就脏乱差,腐臭的泔水在日头下蒸腾着浊气。
自从被劲勇堡洗劫后,全体军户更是懒作一团,烂菜帮子、破陶罐并着夜香堆得满街都是。
恶臭弥漫。
当然,李大勇下令让小梁子清理。
小梁子磨磨蹭蹭好几天,也没清理多少。
或者说,清理的速度还没有其他军户丢的垃圾多。
在想想劲勇堡的卫生环境,小梁子不禁感叹一声,那就是天堂啊。
就在此时。
李大勇阴沉着脸,在堡垒嘶吼着:“都给我起来,把老子的田都种上春麦!”
李大勇这几日肝火旺得能点着火药。
好不容易积攒些家当,全被武长风这个狗日的给洗劫走了。
他在武力上对抗不了武长风,便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其他军户身上,妄图通过剥削他们,把自己的损失全都赚回来。
恨不能将每个人的骨髓都榨出三两油来。
其他军户异常懒散且不自愿的来到校场。
他们耷拉着脑袋聚拢,木然如被抽去魂灵的稻草人。
平日里耕作活计繁重,眼下又要免费帮李大勇干活,这日子,真是苦。
然而,多年来在这般压榨下,他们早已麻木,习惯了逆来顺受。
好在,干活也不是白干,好歹到时有几顿干的吃,这世道,有吃的就不错了。
尤其是在靖边堡被洗劫的情况下。
而张力舔着老脸,点头哈腰说道:“甲长,要不先让我们吃饭在干活吧?”
张力的话让李大勇有些不高兴。
玛德,就知道吃!
真是惯得你们蹬鼻子上脸了。
他沉着脸不说话。
而李大勇的妻子王氏在旁骂道:“吃吃吃!吃死你个饿死鬼托生的玩意!你食量这么大,就算我们家有金山银山,到时也要让你吃穷了!”
张力摸了摸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窘迫。
免费干活不说,吃饭看着意思也不给了。
这不是为难人吗?
劲勇堡洗劫的是铁器和银子。
粮食人家一粒没要。
怎么现在连吃食都不提供过了。
不过众军户也知道,论起小气,这李大勇在这方圆一带同样是一绝。
此时的小梁子平日最关心就是自己的田地,他犹豫了半晌,问道:“李头,这活要干几日?小的怕到时错过自家田地的农时。”
李大勇本来就看小梁子不顺眼,正愁没地方撒气,正好撞枪口上了,没好气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老子会损失那么多银子?闹得大家没了吃食?你手脚麻利些,给我多干活!”
“还有,其他军户我可以给饭吃,就你没有!听到没有!”
小梁子闻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不讲理!
完全不讲理啊!
他当兵只是为了吃粮,每月饷米一石,也不需要为军户田地交纳租额,前景不错,不过这些年朝廷粮饷经常拖欠,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没有银钱饷米入手。
而且在墩内每天还要受气,对这份工作,他已经越来越不想干了。
此时的其他人也纷纷向着小梁子喷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去干活!”
“怎么着,不服?”
“小梁子,你要反思,为什么李头这么好的人,偏偏针对你?”
“自己带粮给李头干活不亏,否则你能干什么去?”
……
周遭响起窃笑与叱骂,小梁子耳畔嗡鸣。
有些忍无可忍。
李大勇这人搞针对,将他自己的愚蠢全部归于别人。
可偏偏小梁子认为自己没错。
绝对没错。
错的是李大勇恼羞成怒,不当人子!
他真的受够了!
和一群蠢货在一起,暗无天日。
小梁子压制不住火气,眼神里流露出真正的锋芒,直视李大勇:“老子踏马不干了!爱谁干谁干!”
张力在一边嗷的叫一声:“直娘贼小梁子,你他妈要造反不成!在这墩堡,还轮不得你嚣张!”
小梁子缓缓看向他,眼中泛起一丝不屑,他轻蔑地道:“我自在与李头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没卵子的废物插嘴了?”
此话一出,在场各人都是张大了嘴,张力也是不可相信地叫道:“好你个逞能坏事,害的我们被劲勇堡被洗劫的小梁子,胆敢这样与我说话,真是不想活了。”
他刚想上前撕扯小梁子,却见小梁子身形一闪,抢上一步,带着呼呼风声,劈面就是一拳。
这一拳刚猛有力,重重地击打在张力的面门上。
张力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个翻滚,立时飞了出去。
张力爬起来,满脸满嘴的血,连门牙都脱落数颗,他一抺嘴角的血,怪叫道:“好你个厮货,胆敢打我,爷爷与你拼了。”
他奋不顾身正要冲上前去,却见眼前一个脚影越来越大,小梁子侧身一脚扫在他的肩上,张力只觉一股剧痛袭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如布袋般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全身只是不停地抽搐。
小梁子指着他大骂:“你个腌脏货,当初对抗流寇,你他妈躲在最后,现在要与老子比比划划,算个什么东西!”
“你砍过流寇,见过血吗?”
“老子整日在墩内累死累活,难道就是任由你在这里偏排的?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小梁子仿若疯癫了一般,双眼通红,就要冲上前去对张力一顿乱打。
但很快被其他军户抱住拉开。
此时的李大勇脖子部位的肌肉微微抽动,指着小梁子惊怒交加,半天话都说不利索:“好……好你个小梁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个贱胚,老子要——”
话还未说完。
小梁子从抽出一把长剑,寒光一闪。
剑尖稳稳地抵在了李大勇的咽喉上。李大勇瞬间全身僵硬,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也不敢动。
小梁子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胆敢再辱我一句?日你娘,信不信老子一剑捅死你?”
一时间,墩内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止了,落针可闻。众人皆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张力更是张大嘴巴,傻呆呆地看着小梁子,口水都流了出来,却浑然不知。
所有人都傻眼了。
就是打破脑子都想不到,小梁子竟然敢拔刀相向!
此时的李大勇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冰冷的剑尖让他全身疙瘩都竖了起来。
往日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化作泥胎,他吃吃地道:“小梁哥儿,小心……你小心……”
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小梁子一个哆嗦自己就完了。
由不得他不小心,虽说大明杀官罪极重,军士杀伍长队长都属于明律中“十恶”的范围,一概要处以极刑。
不过眼前这个小梁子似乎要发疯,而且谁知道他懂不懂这个律法,而且说不定他杀人之后一拍屁股投流贼去,自己都没地方喊冤,以前别的墩堡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个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还是自己的命最为重要啊!
小梁子看向李大勇:“我就问你一句话,给你干活,我有没有饭吃!”
李大勇一连串道:“有,有,有,必须有,和其他人一样……”
小梁子微笑道:“何必逼我呢。我也知道李头不容易,我这就去给你干活。”
将长剑一撤,小梁子扛起锄头,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
一直等小梁子从容地放下吊桥,打开墩门,并远远而去时,李大勇才回过神来,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到:“疯了,这个傻子真是疯了……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王氏也是在旁惊道:“真是一个亡命之徒……”
没有一个人接他们的话,墩内只听到众人沉重的喘气声,还有张力痛楚的呻吟声不时传来。
李大勇心中怒火中烧,报仇不过夜,大吼一声:“来人,抄家伙,给我追,宰了小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