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长风心中那块高悬已久的石头,终于稳稳落地。
此番混入张家口城池的过程,虽历经波折,却也算顺遂。
这段时日,夜不收们潜心研习建奴的行为举止,刻苦学习其语言,如今看来,所有的努力都没有付诸东流,成果堪称斐然。
而此时的谷季同,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心中暗自庆幸,刚才与守城的鞑子对话,可真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进城之后,武长风等人寻觅到一处僻静的宅子,就此入驻。
这宅子原本住着一户人家,然而当下张家口城池正处于战事状态,加之他们假扮的是建奴,行事自是无需多言,也无需讲道理,直接强行霸占了宅子,将原本的一家五口撵到柴房之中,让他们暂且窝在那里。
众人将身上沉重的甲胄卸下,摇身一变,扮作寻常的张家口平民,在城内四处走动。
武长风入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宅子中间的院子里,找来木材,精心制作了一张长三米、宽两米的大桌子。
随后,他郑重命人在接下来的几日,务必将张家口城内的每一处角落都走上一遍,接着用木头块详细标注每个区域的建筑布局以及通路情况,制作一个简易却实用的张家口沙盘。
城内凡是有建奴驻军的地方,都要一一清晰标注,甚至连白天与晚上,每一个区域每隔多久会有多少人的巡逻队经过,都要详细记录清楚。
此外,武长风又吩咐谷季同、黄虎等人,带领一票人马,前去仔细评估张家口如今到底驻扎了多少兵力,其军纪是否散漫,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反应速度又如何。
尽管武长风先前已然获取了相关情报,但情报终究只是人言,其真伪尚需落实,唯有如此,方能做到心中有数。
这一系列工作,仅仅只是整场行动的基础部分,必须要将这些消息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才能进入到下一步,对行动目标进行精准选择。
而武长风也时常出去走动。
整个街上人迹寥寥,百姓如同耗子一般,贴着阴影处快速行走,去各家交换物资和粮食,以求渡过这段时间。
张家口比起宣府镇有一点好,一些主干道是有青石铺的地面的。
其他支路巷子好歹也有碎石地面,走起来就要比在宣府镇舒服多了。
武长风是走惯了柏油马路的现代人,平日穿的都是作战靴,但现在不敢穿,怕露陷,只穿布鞋,走多了路也觉得脚累。
一连五天时间,武长风都在整理和汇总各方面的消息,张家口的沙盘也几乎完成。
同时谷季同依旧是建奴装扮,带着人靠跟其他鞑子套近乎,获得了一个重要消息。
据可靠消息称,最多在两日之内,去往大同的建奴部队就会传来消息,告知是否攻打大同,亦或是从大同返回,进而从张家口进入关内。
毕竟,此时的洪承畴已经加强九边重镇管理。
虽说他的主要任务依旧是在陕西、山西一带剿匪,但倘若未能碰到流寇,而建奴又依旧在大同关外徘徊,那么他极有可能调兵前来防守。
所以,此时的大同看似与往年一样,防御脆弱不堪,可一旦洪承畴真的调兵前往,那便会变得异常难啃。
相较而言,张家口反倒成了一个建奴可以选择入关掠夺的关口。只不过,对于建奴而言,张家口距离京城实在是有些近了……
武长风获得消息后。
顿时感觉迫在眉睫。
如果建奴大部队返回,张家口还是被占领的状态。
根本无法想象建奴大部队从这边入关后,宣府镇一带各个墩堡,卫所,村庄要遭收怎样的冲击。
下午,天色还没暗,武长风抹了一把汗水,完成了最后一个区域的沙盘布置。
刚觉得一阵饥饿来袭,屋外就传来了谷季同轻快脚步和低声笑意。
“笑那么放肆,今天又有什么收获?”武长风找了荫凉处坐定,用大碗接了一碗发酵的酸甜浆子一饮而尽。
这种用谷物发酵的,介于酒与糖水之间的饮料,原本是这户宅院主人自己酿的饮品,喝起来十分倒是上瘾。
“大人,先用饭。”
谷季同拍马屁这套明显是会的。
他利用建奴的身份打包了一家酒楼里的吃食,用食盒装了带回来。
一只烧鸡,一块猪肉,一叠卤过的切片驴肉,一盘时蔬,几张白面饼,还有一壶听说很贵的酒。
“我说了多少回了,如今这乱世,百姓都吃不上饭,还搞得这么奢侈,你这败家子儿,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武长风笑骂,手上动作却一点没落下。
谷季同就在一边嘿嘿地笑着。
”说说吧。”武长风扯开了那只鸡,揪下了鸡翅放进嘴里一嗦一拔,就只剩两根骨头了。
这个时代的走地鸡,就是要比白羽鸡好吃。
当然,指的是肉质,但调味料这方面,与劲勇堡还是差不少。
“回大人,我今日在城北走动之时,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张家口的守备李大人竟然还活着,如今被关押在大牢里面。”谷季同快速说着。
闻言,武长风一愣,随后脸色精彩起来。
守备竟然还活着?
这是好事啊!
要知道,在他的计划内,除了让劲勇堡正面佯攻张家口之外,最为重要的还是放出大明守城军,里应外合,拖回张家口。
然而,这里存在一个极为严重且无法忽视的问题,那些尚且存活的大明守城军,武长风极有可能指挥不动。
毕竟,双方并非同一体系,人家更是根本不认识武长风是何许人也。即便武长风报上自己的名号,恐怕也难以服众。
所以,当他听到守备李大人还活着的消息时,心中激动不已,差点直接跳了起来。
自己有可能指挥得动守备军,与守备李大人百分之百能够指挥得动,这两者之间,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怎么会在牢里?“武长风平静下心情,问着。
“据说张家口被破之后,李大人带人在城内与鞑子血战惨败,即便李大人率领兵卒直扑建奴将旗,依然难挽败局,战至力竭被俘。”
谷季同继续说道:“之所以建奴没有杀他,可能是觉得守备乃是朝廷大官,想着可以借此讹诈大明一笔钱财。”
武长风听了全过程。
虽然没什么细节,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守备李大人也是悍勇之人。
纵然他未能做到力挽狂澜,扭转全局,但也绝对对得起朝廷的信任与重托。
“敢在全线溃败的危急情况下,拼死放手一搏,李大人当真是难得的骁勇将领……“
武长风不禁对此人产生了好奇。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从谷季同汇报之中,就能看出来在李大人麾下的军士都是一个什么样的敢战风气。
至少要比靖边堡强多了。
很难想象,李大人作为高级军官,就算兵败南撤,抛弃张家口,朝廷也不会实质性地怪罪他半分,他依然可以当他的官,享受一切应有的待遇。
但他没有。
城在人在,依旧战斗到最后,实在无可奈何被俘虏了。
“大人,您看?”谷季同试探性的问着。
武长风摸摸下巴,很快说道:“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倘若建奴大部队不攻打大同,便会返回,从张家口入关烧杀抢掠。所以,我们的行动刻不容缓。”
“召集所有人回来,制定营救守备李大人之事,随后攻入俘虏营,将大明守城军放出来,与我们的士兵里应外合,快速夺回张家口。”
谷季同挺直腰杆,回应着:“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