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了烈酒,陆逸就一直守在雾隐居门口,静候佳音。

    他倒是沉得住气,对自己的烈酒很有信心。

    可耳旁总有些聒噪声音,吵得他脑瓜生疼。

    “窝囊废,我劝你还是尽早学了狗叫,滚回去吧!”

    “再耗多久,那道隐高人也绝不会见你。”

    那杜子腾腆着肚子斜睨陆逸,不住冷言讥嘲。

    一旁的周二叔早听不下去,捋着袖子便要上前干架,却遭陆逸拦了下来。

    “不必理他们,今日咱们是来办正事的!”

    陆逸可不是好脾气,但他更是个有分寸的人,该下手时绝不容情,但该隐忍的时候也能沉住气。

    只可惜,他的隐忍没换来杜子腾的见好就收,反惹来变本加厉。

    杜子腾原本就与那陆显相熟,早年间常与陆显一并欺辱陆逸。后来听闻陆显挨了打,更是放出话要替陆显找补回来。

    那陆显得了自家娘亲招呼,这阵子不敢去找麻烦,可杜子腾不在乎这些啊!

    “没种的东西,那陆显还道你鬼上身转了性子,我看还是以往那窝囊模样嘛!”

    眼看陆逸闷不吭声,还似以往那副窝囊模样,杜子腾彻底放下心防,撒开了骂将起来。

    他朝周遭众人一拱手,大笑着介绍起来:

    “叫诸位兄台知道,这陆逸乃是工部陆尚书之子,本也是个世家子弟。”

    “可他在府里无人管教,现如今已叫人扫地出门,成了丧家之犬!”

    这话一出口,围观众人啧啧议论起来:

    “听说过这号人物,听闻还与顾家结了亲呢!”

    “不过这些年也没见顾家提过这门亲事,只怕这婚事有变吧?”

    那杜子腾忙笑着解释:“还结什么亲啊,顾家都派了人登门退婚,是这小子死皮赖脸不肯答应。”

    “我估计那顾家不肯罢休,终究还是要断了这门亲事的。”

    周遭人忙不迭点头:“是也不假,听闻那顾家小姐乃是京城头号美人,嫁给这么个窝囊货,倒也可惜了。”

    “这就叫癞蛤蟆配凤凰,咋看都看不对眼!”

    众人奚落嘲笑,却仍都换不来陆逸半点回应。

    杜子腾看得干着急,眼珠一转旋又吆喝起来:

    “哎呀,倒也不怪这小子,谁叫他可怜呢!”

    他这时口风一转,倒惹来一阵纳闷。

    周遭人好奇起来,纷纷挤上前来:“杜兄此话何意?”

    杜子腾得意起来,挤眉弄眼解释道:“因为这小子有爹生没娘养,缺人教养啊!”

    此话放罢,他又狞笑起来,笑得猖狂浪荡。

    却在这时,那陆逸身周忽地卷起一股劲风,周遭气势倏然大变。

    原本是旭日东升的大好天气,独偏偏陆逸头顶上升起乌云来,气氛阴冷沉闷得骇人。

    周遭看客感受到变化,竟都一时怔住,便连一向粗枝大条的杜子腾也都不由自主停下笑容来。

    陆逸终于缓缓转身,动作并不凌厉,面上也仍平静凝肃,并无怒相。

    然而他眼中冷意森然,那冰冷眼神直刺向杜子腾,看得他心下生寒。

    “你当庆幸,今日出门前看了黄历。”

    “否则……你的下场定要比那陆显凄惨百倍。”

    陆羽语声冷肃,却暗含威厉,当真应了那句“不怒自威”。

    杜子腾下意识再退半步,脸色也瞬间白了。

    可稍一顿首,他立马意识到不能失了脸面,忙咽了口唾沫,梗起脖子:“你找死!”

    说着,他撩了衣袖便要上前,做势就要动手。

    可人还没上前,那院门“吱吖”一声打开。

    众人稍一错愕,忙不迭涌上前去:“道隐先生!”

    此刻打开院门的,竟是那道隐先生本人。

    高人现身,自不能再动手了,杜子腾和陆逸也齐齐凑上前去。

    “谁人姓陆?”

    “这酒水是哪个送来的?”

    那道隐先生手中竟真提了陆逸的酒囊,只是他此刻面色涨红,目中带怒,连呼吸都稍有些急促。

    看这情形,这道隐先生似很是生气。

    众人心下一合计,立马瞧出味儿来:

    果真是先生叫这烈酒惹怒,亲自出门谩骂。

    那杜子腾当即哈哈大笑,指着陆逸便道:“先生,便是此子!”

    “拿这等劣质酒水孝奉先生,当真可笑!”

    道隐先生立马看向陆逸:“是你?”

    陆逸拱手:“正是晚辈!”

    道隐瞪圆了眼,又再问了一遍:“当真是你?”

    这一次,他胸口起伏更为剧烈,喘息间颌下白须微微颤动,看来情绪很是激动。

    陆逸仍是淡定模样:“是我!”

    道隐将酒囊举起,微微颤抖着:“你……你为何要将这酒赠我?”

    陆逸轻笑:“自家佳酿,不敢独享,奉与先生品评。”

    道隐愣了一愣,却又一惊:“自酿?”

    陆逸点头:“不错!”

    这一回,道隐没再回话,却兀自仰头一叹,随即无奈摇起头来。

    看他那神情,似是感触颇多。

    周遭看客们赶忙宽慰:“先生不必与这竖子一般见识,此子拿劣酒污了先生……”

    正自劝慰时,那道隐老头却忽地一嗓子,干嚎起来:“为什么!”

    众人再劝:“先生……”

    却不料,道隐双手扬天,高声叹念起来:“为什么让我喝到这般佳酿!”

    “倘若日后再品尝不到如此美酒,余生还有何指望?”

    众人张大了嘴,齐齐僵立住了。

    这是几个意思?什么叫……佳酿?

    那杜子腾脸色已然大变,一张笑脸僵成了苦瓜模样,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陆小兄弟当真酿酒能人,这般佳酿世间难寻。”

    “速速进来,老夫倒要向你请教酿酒之道!”

    道隐阔步上前,竟一把抓了陆逸,便要往门里拉。

    许是很快反应过来此举不妥,他又缩回了手,讪讪拱了拱:“陆小兄弟,门里请!”

    说着,他当先进门,虚手相引。

    直到这时,门外看客们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求见:

    “先生,我等仰慕先生已久,还望先生赐教!”

    可道隐哪有功夫搭理他们,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陆逸,全然将其他人的话当作耳旁风。

    直到这时,陆逸才幽然笑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朝那杜子腾微微挑眉:

    “赌局已见分晓,杜兄,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