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逸……”

    在大宁朝堂,顾俨之向来是沉稳干练的代表,任凭朝中出了天大的事,他都能面不改色。

    然而此刻,口中微喃着陆逸名字,顾俨之清俊沉肃的脸上,露出些许惊异。

    好在顾俨之素来持重,片刻怔憧之后,他立即收敛惊异,只留玩味眼神注视陆逸。

    陆逸走上前来,先与主人家行礼,而后径自走向首席,朝那道隐先生行礼问安: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道隐先生仍还处在怔忡之下,好在他素来一副世外高人的大智若愚模样,此刻表现并不引人称怪。

    而那宁毅也已凑上前来,笑着朝道隐拱手:“今日未得准允,咱将师弟也请了来,还望师傅莫怪!”

    说话间,宁毅已偷眼递了个眼色上去。

    得了暗示,道隐先生恍然回神,忙故作嗔怒,点着陆逸脑袋道:

    “你这孽徒,怎好擅赴盛宴,今日这生辰宴顾客盈门,岂有你小子现眼的份儿?”

    “还不速速到为师这里来,莫叫人看笑话了!”

    嘴上连骂带怨,道隐却已招手将陆逸唤去,显然要暗下商量。

    陆逸得蒙大赦,赶忙恭敬贴上前去。毕竟拜师之事子虚乌有,完全是宁毅这小子放出的空炮。得亏这老头儿酒还没喝迷糊,否则现场拆穿,岂不出了大洋相!

    可不待他三人合计,那杜攸德又站起来打岔:“道隐先生万莫怪罪,令徒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年纪轻轻已堪作人中翘楚。如此青年才俊前来赴宴,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怪罪?”

    话里倒还客气,乍听来是在给陆逸说情,实则他已将陆逸架了起来,今日不在众宾客面前现现眼,他怕不会善罢甘休。

    早先因杜子腾断腿之事,杜攸德就已记恨上陆逸,只担心平王怪罪,才不好暗施报复。

    既不能下狠手,当众夸赞几句总不为过。杜攸德明面是在吹捧,实则暗藏祸心。

    被他一番吹捧架了起来,陆逸也不好离场,只能朝身周尽数拱手,镇定道:“后生晚辈陆逸,见过诸位大人!”

    人群中有人撺掇起来:“听闻道隐先生诗酒双绝,这陆小兄弟既是先生高徒,想必那饮酒的本事也是不差的!”

    “对,既已登台,何不敬王爷、王妃一杯?”

    年轻后生登台,先考教气度涵养,再拉着陪个酒,这已是酒场惯例。

    可今日这酒可不一般,这等烈酒寻常好酒客也喝不了几大杯,更莫论这年轻后生了。

    众人拿这玩笑,且不论是否存有恶意,多半是暗带戏谑的。

    杜攸德听这玩笑,却已暗下乐不可支,也好,叫你喝多了出个洋相!

    那平王浅笑一声:“也好,道隐先生高徒,定是海量!”

    说罢他轻一挥手,立马有人送来酒盏。

    被赶鸭子上了架,陆逸也不好推辞。他只好朝在座拱了拱手,提起酒盏走向王爷、王妃:

    “今日腆颜赴宴,得见王妃仙容,实乃三生有幸。”

    “聊以薄酒,敬祝王妃凤体安康,诸事顺遂!”

    说着,他豪迈仰首,将那一大盏酒尽数咽下。

    一杯饮罢,堂下立马响起掌声。

    那杜攸德一捧到底,率先鼓掌叫好:“真不愧先生高徒,果真海量!”

    原本这“千日醉”酒性极烈,寻常人喝这一大口,想必已酒兴上涌,若不稍作歇整,怕难自持。

    但这杜攸德立马捧起酒盏,“凑热闹”般敬起酒来:“本官今日得见先生高徒,荣幸之至,这一杯酒万莫推辞!”

    一杯不倒,那就两杯,连灌你两大盏酒,看你还站不站得住。

    酒仙弟子,若是两盏酒就醉倒,看你出不出洋相!

    杜攸德此番做派虽是隐晦,可在场众人也并非糊涂,当下便有数人脸色微异。

    那平王、王妃二人眉头稍蹙,顾俨之也眼泛幽光,朝杜攸德轻瞥一眼。

    倒是那道隐先生好似浑然未觉般,只自顾自斟酒自饮,似乎全不在乎他那“高徒”死活。

    幽幽喝着千日醉,道隐老头儿眉宇轻扬,兀自呢喃起来:“自个儿酿的酒,还怕被你灌醉?”

    陆逸嘴角泛起同款幽笑,托杯便朝那杜攸德道:“晚辈对杜尚书素来敬仰,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便以此酒恭祝大人仕途顺遂,再创新功!”

    说罢,他又一大杯饮下,仍是面不改色。

    一杯饮尽,不待那杜攸德喝酒,陆逸又自斟一盏,再度朝那杜攸德举起:

    “大人躬耕朝务,为天下万民鞠躬尽瘁,高风亮节引人折服,当再敬一杯!”

    又一杯下了肚,他第三次举杯:“晚辈微末后生,若非大人厚爱,岂敢登台现眼。德逢大人偏爱,晚辈再敬一杯!”

    咕噜固噜一大盏酒喝下,转眼间陆逸已连干三大杯。

    当那酒盏见底,席上立时响起一阵叫好。

    这回是那平王率先鼓掌,大笑起来:“好酒量,当真不愧酒仙高徒!”

    席间其他人也赶忙鼓掌:“当真海量,这千日醉我等只饮一杯便已面红耳赤,他喝了三盏竟仍面不改色!”

    众人都是酒中好手,各凭自己酒量衡量这三大盏的分量。可他们却是不知,陆逸本是后世之人,早就习惯喝这烈酒,再说前一世身为兵王,执行各种特种任务,区区喝酒自不在话下。

    他这三大盏喝得痛快,倒叫那杜攸德犯了大难。

    当下端着酒杯,他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当下便有人起哄了:“杜尚书,人家后生晚辈三大杯喝尽,你身为长辈,可莫丢了分子!”

    你自己挑的事,含泪也得将这三大杯喝下。否则世人怕不要笑你倚老卖老,欺负年轻人了。

    酒场欢客倒也公平,方才戏谑陆逸催他喝酒时不容情面,这会儿催逼起杜攸德来,自也不留情面。

    饶是他户部尚书官高位显,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权臣贵戚?

    “杜尚书,请吧!”

    陆逸仍自含笑静立,倒是那平王爷看热闹不嫌事大,眯着眼抬手邀请。

    杜攸德苦笑两声,颤着手将那酒杯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