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天旋地转。
三道身影从天而降。
祁胜彻骨冰寒竭力稳住身形,架起剑光携两个冰坨子往下飞去。
其人在空中时四下一看,但只见这哪里还是什么囚龙岭,再没什么烟岚毒瘴,其人在云外,翱翔青冥,晴辉丽空,一碧无际,城郭山川,悉在眼底,蚁蛭勺流,仿佛相似,连日来在囚龙渊中的憋屈苦闷一扫而空,顿觉神与天会,胸襟壮阔。
迎着劈面天风,一身彻骨寒顿时消除。
长孙冰与冼婆婆身上的玄冰却没那么快消融。
祁胜不敢耽搁,忙降下剑光,下了云层一看,又见着那下方俱是崇山大川,一些重冈连岭宛如波涛起伏。
好山!
真不似人间景致。
祁胜架起剑光裹挟二女,寻了一个有阳光之处落下。
一看自己周身,业已湿透。再看怀中四嫂与婆婆,全身僵硬,玄冰数寸包没全身,只微微露出一些口鼻。
连忙运起纯阳掌力,将二女身上坚冰化去,也不知胸前是否还温。
所幸深窟内外一一天一地,那寒风洞中凄寒刺骨,此地却夏日炎炎,一冷一热,宛如隔世。
阳光下不消片时,玄冰化尽,现出冼婆婆、长孙冰全身。
祁胜先看长孙冰,见这位四嫂面容如生,只是颜色青白,双目紧闭,上下牙关紧咬,通体僵直。
解开湿衣一摸,果然前胸方寸虽不温热,却也不似别处触手冰凉。
再将冼婆婆湿衣也解去,摸一摸心口,同样不算冰冷。
“万幸!”
祁胜松一口气,知还有救,连忙先将身带灵丹强撬开二女唇齿塞了进去。
但这只是稳住二女生命体征,真想消除严寒实属不易。
祁胜心道:“她们在寒风洞中多受风霜之厄,遭玄冰包裹,已经冻得周身麻木,失去知觉,此时虽将二女救回,但她们五肢精血俱已成冰,不但痛苦非常,而且在等她们体内寒气变化,混合精血元气形成寒毒,如跗骨之蛆,那时就不仅仅是痛苦,更有致命凶险。”
祁胜运起‘阳升掌’反复搓揉二女的双臂、双腿以及头部这五肢,两掌搓的快要冒烟,可二女肌肤还是不见红润仍然一片惨白。
“不行!”
祁胜一连又换了连同‘火花术’、‘紫霞真法’在内的诸多法门,还是不见效,反而见着二女体内隐约有寒毒滋生,伤势愈发加重。
情况危急。
若是再不加以施救,怕是一时三刻也熬不过去就要毙命。
救还是不救?
怎么救?
祁胜思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唯有以我炙热元阳,在心神交融时,再接触我的圆满‘感应’与‘入微’,才能有望替她们消融那寒气。”
但她们呢?
会愿意吗?
可惜此刻这二女都已经昏迷不醒神志不清,祁胜根本没法询问她们的意愿。
生死之间,间不容发。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祁胜一狠心一咬牙,不管了,先救了再说。
若这二人醒来后怪罪于他,他再赔罪便是。
救回来后,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也全凭这二人主观意愿,祁胜那时一定不再干涉。
念及此。
祁胜当即尽全力施为。
……
一日夜过后。
祁胜稍显虚弱。
他扶着山壁走出山洞,忽觉一股冷气吹到脸上,本以为是操劳过度元阳损耗过多导致的身体虚弱。
但等他发昏的两眼定睛一看,登时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毛发根根欲竖:“什么怪物!”
但只见,离身三尺以外站定一个白东西,形如刍灵,长有尺许似人非人,周身俱是白气笼罩,冷雾森森,寒气袭人,正缓缓往自己身前走来。
这深山老林之中,祁胜刚刚消耗过后冷不丁看了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即便他有一身本领,乍见之下也不免吓了一跳。
及至定睛注视,才看出那东西一张脸白如死灰,眉眼口鼻一片模糊,望着自己直喷冷气,行起路来只见身子缓缓前移,不见走动。
祁胜猜是深山鬼魅之类,估量它未必有多大能为,手指处,愁云剑化成一道白虹,直朝那个白东西飞去。
白虹光影里,只见一团白影一晃,踪迹不见,竟未看出是怎么走的。
祁胜忽的觉醒,颈后又是一股凉气吹来。回头一看,也是一个白东西,与先前所见一般无二,正在自己身后,相离不到二尺,一伸手便可将自己抱住。
祁胜心下一惊,这般身形鬼魅偏又悄无声息,却不知什么来历名堂。
可惜现如今他与明虚子、赖闻失散,冼婆婆与长孙冰昨夜寒毒消解此刻正瘫在洞中不能起来还须好生休养。
祁胜无人可以咨询,只能自己应付。
他见这两个白东西是想将自己逼到一处,两下夹攻,不由笑骂:“大胆妖物,你也不知我的厉害,竟敢暗算于我。”
一声喝,看似没意义,其实却已经暗使了‘雷门雨户之术’当中的雷音降魔慑鬼的妙用。
声音刚落下,果然奏效。
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白东西倏地身上锵锵响了两下,风起云涌般围了上来。祁胜早已防备,脚点处,先自将身纵开。
正待再将‘愁云剑’祭出忽见那两个白东西竟互相扭作一团,滚将起来。只觉冷气侵人,飞砂走石,合抱粗树被它一碰就折,力量倒也着实惊人。
有时滚离祁胜身旁不远,竟好似不曾看见一般,仍在扭结不开。
祁胜好奇,便停了手,静作旁观,心中好生奇怪:“怎么自己打了起来?”
他不解这是什么来历用意。
眼看东方已见曙色,这两个白东西仍是滚作一团,不分胜负,祁胜不再理会,运起‘愁云剑’剑光分化掠过,两团白影一晃,踪迹全都不见。
四顾再看一眼,还是不见。
“古怪!”
祁胜不知什么名堂,转身进到洞中,看冼婆婆与长孙冰好端端都在洞中酣睡,两张俏脸都重新有了血色,他放下心来,在二女身周画了一个金圈,复又出洞。
却不知在他刚刚走出。
那金圈中,长孙冰与冼婆婆几乎同时睁开眼,都往洞口祁胜背影看去,紧接着似有察觉到什么,急忙往对方一看,却是四目相对。
“……”
“……”
长孙冰红晕双颊。
冼婆婆霞飞双颊。
洞中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致。
好在祁胜不在此处,他纵起剑光上天,穿云御风,凭临下界,经行之处,俱是崇山大川,一些重冈连岭,宛如波涛起伏,直往身后飞也似的退去。
有时穿入云层,身外密云,被剑光撞破,叆叇氤氲,滚滚飞扬,成团成絮,随手可捉。
偶然游戏,入握轻虚,手掌展处,似有痕缕,转眼又复化去,只余凉润。
及至飞出云外,翱翔青冥,晴辉丽空,一碧无际,城郭山川,悉在眼底,蚁蛭勺流,仿佛相似,顿觉神与天会,胸襟壮阔。
迎着劈面天风,祁胜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越飞越高兴。
即运起‘身剑合一’,白虹贯日,疾如星飞。时而往下坠落,离地数十丈,倏又破空直上。一路闪展腾挪,凤舞龙翔,往前疾飞。
真真是过足了瘾头。
当然,他这不是在玩,而是在熟悉此地的环境,以及,寻找赖闻与明虚子的下落。
及至天光大亮,祁胜将身飞起空中,四处瞭望。
这时朝阳正渐渐升起,远山凝紫,近岭含青,晴空万里,上下清明。
却被祁胜瞧见就在冼婆婆与长孙冰存身不远处的那山北面数十里外,山背后有数十丈方圆灰气沉沉,仿佛下雾一般,氛围中隐隐似有光影闪动。
祁胜近年来内外兼修功行精进,已能辨别出一些征兆。
情知这寒风洞下别有洞天,明虚子、赖闻吉凶难测。又有那两个白鬼诡异,暗忖这附近一带纵非妖人窟穴,也非善地,那团灰雾说不定便是妖人在弄玄虚。
想到这里,便往那有雾之处飞去。
等到飞过北面山崖,祁胜往下一看,不由惊疑一声,原来下面是一个极隐秘的幽谷,由上到下,何止千寻。四围古木森森,遮蔽天日。
那雾远望上去,还不甚浓。
这时身临切近,简直是百十条尺许宽、数十丈长的黑气在那里盘绕飞舞。
隐隐能够看到,有两道身影在里头奋力施展,一个是火光闪耀,一个是风雷涌动,在那里左冲右突。
祁胜一喜,心知这定是明虚子与赖闻,连忙呼唤:“祖师,四哥!”
那两人却听不见祁胜说话。
祁胜看到,二人被纠缠,飞到哪里,黑气也跟到哪里,交组成一面黑网,将他们罩住。赖闻运起风雷虽然将黑气挥断,怎耐那黑气竟似活的一般,随散随聚,刚被风雷冲散,重又凝成一条条黑色匹练,当头罩到,休想脱出重围。
祁胜见二人正在危急,即喝一声:“祖师!四哥!二位休急,我来也!”
一言未了,剑光如匹练,直往黑气丛中穿去。
愁云剑已是非同小可。
祁胜此刻更是运起‘运剑如丝’的剑术至境,但只见那白丝往黑气影里略一回翔,便听一阵鬼声啾啾,漫天黑氛,都化作阴云四散。
祁胜心中大喜,精神勇气为之一振。
却说明虚子与赖闻二人在此地上杀了大半夜,已杀得力尽精疲,神魂颠倒,只顾施展火光与风雷,竟未看见祁胜到来,妖法已破,仍不停手。
还是赖闻眼尖看到那剑光之后祁胜从空飞降,不住呼唤‘四哥’、‘祖师’,这才将他惊醒,忙道:“小弟!”
明虚子这时也静下来,惊喜道:“小友!”
二人俱都是有惊喜又感动。
倒不仅仅是因为方才祁胜搭救,更是因为,祁胜此刻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必定也进了寒风洞。
想那寒风洞凶险万分,祁胜在眼看着他们二人连同长孙冰前后三人全都陷落的情况下,仍然敢于进来,此中情义的含金量沉甸甸,实在难以称量。
祁胜顾不上叙话,担心还有凶险,忙问二人:“是何方妖人?”
赖闻气喘吁吁,答道:“是鬼王宗天潭老叟,就在那旁岩石上面。”
祁胜从赖闻手指处一看,半崖腰上有一块突出险峻岩石,石上放着一个葫芦,余外什么都没有。
他当即手指剑光,只一绕间,葫芦裂成粉碎。
近前观察,并无什么奇异之处。
却不知那妖人去了何处。
暗忖那妖人八成是见了他的厉害,此刻知难而退,但是多半还会在暗处弄鬼。他跟赖闻等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在明处,万不可大意,更不可穷追,还须从长计议。
恰巧此刻赖闻问道:“小弟进来可曾见着你四嫂?”
明虚子也问祁胜:“冼婆婆现在何处?”
祁胜道:“二位放心,四嫂与婆婆都安好,如今就在不远洞中,快随我来。”
他即领着二人往那山洞回转,人还在洞前老远,就惊喜疾呼道:“婆婆!四嫂!快出来看看我带谁回来啦!”
他疾呼两声声音响亮。
那洞中一阵窸窸窣窣,最终出来二女互相搀扶,赖闻与明虚子一看,却不是长孙冰与冼婆婆又是何人!
……
祁胜等五人险死还生,特别是冼婆婆与长孙冰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这会儿劫后余生居然还能重聚,一时各生欢喜。
冼婆婆虽晚节不保,但好在失身的乃是祁胜这样的俊朗少侠,又是侠义心肠求人心切,她并不责怪。
长孙冰虽贞洁不再,但她通明事理,情知此次若非祁胜搭救她只要在那穴口多待一时三刻势必要死于非命,这真是救命之恩,心底只有感激。
二女在洞中尴尬之后早就达成共识,不为自己名声,只为祁胜名声,也要将昨夜之事守口如瓶,否则祁胜一夜辛劳救死扶伤,拳拳侠义之心却还要受到外人指摘,那可就是她们的不对。
二女不提。
祁胜向她们投去抱歉眼神,二女还以宽慰眼神。
几人叙过之后,祁胜才问:“‘天潭老叟’是谁?”
明虚子道:“鬼王宗有‘二十八怪叟’,个个都是老祖级别的人物,‘天潭老叟’便是其一,绝对的绝顶高手。”
赖闻无奈:“寻常时候遇到天潭老叟,无论是我还是祖师全都不怕,但我们在那寒风洞中受创不小,一身实力不得发挥,才被困住险些身死。”
那寒风洞中的寒潮真心恐怖,祁胜万幸是有‘天罡’与《通天三图》练就的极强体魄,才能无视。
但赖闻不行。
明虚子也不行。
二人受那寒气侵蚀,虽说不至于像冼婆婆与长孙冰那样被冰封如今一身实力十不足一,却也受损颇多,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一半,又在昨夜的生死恶斗中持续恶化持续下降,被寒气寒毒侵蚀,实力受损更多,伤势严重更多。
赖闻沉声道:“至少需要三二年精心休养才能完全恢复。”
明虚子苦笑:“短期内我所能倚仗的唯有‘火鸦壶’。”
赖闻、明虚子实力极大受损。
长孙冰、冼婆婆实力十不存一。
这一行五人就只剩下祁胜完好无损,依旧全盛鼎盛。
他即道:“四位只管好生调养,其他有我!”
伴随他话音刚落。
轰隆隆!
就只听一声轰鸣传播极为遥远,祁胜随身携带的‘愁云剑’都在震颤,一旁长孙冰手上冰魄神光剑也在低声铮鸣。
祁胜与长孙冰对视一眼,全都大惊:“顶级剑修?!”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