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不，比凝固更糟。
是那种掺了冰碴子的粘稠。
叶均脸上的笑容像是被低温冻裂的劣质塑料，维持着一个尴尬的弧度。
他的视线在许知意和对面的关棋之间，来回跳跃，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手里的保温餐盒，此刻显得格外多余。
甚至有些可笑。
刚才那点因为食物而升腾起的暖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搅得烟消云散。
许知意放下筷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知意，我……”
叶均试图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
他看着桌上明显已经吃了一半的饭菜，再看看气定神闲坐在对面的关棋，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关棋并未起身，甚至没有看叶均一眼。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姿态优雅，仿佛眼前的尴尬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力。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叶医生，谢谢你的好意。”
“不过我已经吃过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均脸上的血色褪去，又涌上来，红白交错。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目光再次扫过关棋，对方身上那种沉稳的气场，是他望尘莫及的。
“那好吧。”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声音低了下去。
“你……你们慢慢吃。”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
脚步声带着仓促和狼狈，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但空气中那份凝滞，却久久没有散去。
许知意看着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忽然没了胃口。
关棋抬眸看向她，目光深邃。
“同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许知意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人还不错，就是有时候有点太热情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场面，索性含糊带过。
关棋没再追问，只是重新拿起筷子。
“快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许知意重新拿起筷子，却只是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饭菜，味同嚼蜡。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
叶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一阵阵发闷。
刚才办公室里的一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许知意的疏离。
那个男人不动声色的存在感。
还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的闯入和退场。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难堪。
拿出手机，他熟练地翻到一个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出去。
“喂，老地方，出来喝酒。”
夜色渐深。
酒吧里灯红酒绿，重金属音乐敲打着耳膜。
叶均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麻痹着神经。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明明知道许知意可能对自己没那个意思，还非要往前凑。
结果呢？
自取其辱。
酒精上头，委屈和不甘被无限放大。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手指颤抖着，点开了许知意的微信头像。
对话框里，是他发出的几条关心信息，都石沉大海。
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语音通话键。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
许知意略带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知意。”
叶均开口，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
“是我，叶均。”
许知意在那头沉默了几秒。
“叶医生？你喝酒了？”
“对我喝酒。”
叶均苦笑一声。
“知意，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
“我不该去打扰你，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你原谅我，行吗？”
许知意听着电话那头混乱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
“叶医生，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夜色。”
叶均报了个酒吧的名字。
“你一个人？”
“嗯，我一个人。”
许知意叹了口气。
她能听出叶均醉得不轻。
虽然对他今天的行为感到不快，但毕竟是同事，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吧，万一出点什么事也不好。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现在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许知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
一个人去酒吧找个醉鬼，显然不安全。
她想了想，拨通了同科室李嘉屹的电话，她是女生，一起去方便些。
又给平时关系还不错的陈景尧发了条信息，让他也过来帮个忙。
半小时后，许知意、李嘉屹和匆匆赶来的陈景尧在“夜色”酒吧门口汇合。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扑面而来。
三人在昏暗的角落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叶均。
他趴在桌子上，面前摆满了空酒瓶。
“叶医生？醒醒！”
陈景尧上前推了推他。
叶均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神涣散。
他眯着眼睛，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
当看到站在陈景尧身后的李嘉屹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或许是灯光迷离，或许是酒精作用，他把穿着白裙子的李嘉屹错认成了许知意。
“知意！”
叶均猛地站起来，踉跄着扑向李嘉屹。
“知意你来了，太好了！”
他一把抱住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嘉屹，力气大得惊人。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把头埋在李嘉屹的颈窝，带着哭腔不停地道歉，浓烈的酒气熏得人直皱眉。
李嘉屹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又惊又尬，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
“叶医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许医生。”
陈景尧也赶紧上前帮忙拉开叶均。
许知意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混乱又荒唐的一幕，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都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