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棋已经脱掉了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露出了里面质料考究的衬衫。
他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道红痕依旧清晰。
许知意站在玄关,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的担忧又涌了上来。
他看起来真的很累。
而且,他似乎从回来就没打算处理脸上的伤。
“你。”
许知意迟疑地开口。
“晚饭吃了吗?”
关棋没有睁眼,只是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没有。”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许知意抿了抿唇。
“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许是出于本能的关心,或许是想找点事情做来缓解这有些尴尬和沉闷的气氛。
关棋缓缓睁开眼,看向她。
他的眼神很深,像深夜的大海,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几秒后,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厨房在那边。”
他抬手指了个方向。
许知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各种厨具一应俱全,而且看起来非常新,像是很少使用。
她定了定神,朝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倒是很丰富,但大多是包装好的半成品或者速食。
蔬菜很少,只有一些西红柿和鸡蛋,还有几根孤零零的葱。
许知意想了想,决定做一碗最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她找出锅,接了水,放在灶上。
然后开始洗西红柿,切块,打鸡蛋。
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切菜的声音,水烧开的咕嘟声,还有油入锅的滋啦声。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似乎给这个过分冷清的房子带来了一丝生气。
关棋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睁着眼,目光落在厨房里那个忙碌的纤细背影上。
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发被她随意地拢到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垂。
她的动作很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打扰到什么。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西红柿被热油烹过的酸甜香气,混合着蛋液的焦香。
很普通的家常味道。
却让关棋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一丝。
没过多久,许知意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面条,黄色的鸡蛋,红色的西红柿,上面还撒了几粒碧绿的葱花。
颜色很漂亮。
香气也更加浓郁了。
她将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那个家里没什么菜,就简单做了点。”
她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带着一丝紧张。
关棋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眼前的这碗面上。
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视线。
他拿起放在旁边的筷子。
“谢谢。”
声音依旧低沉。
许知意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局促。
关棋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
面条煮得恰到好处,汤汁酸甜可口。
是很简单的味道,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暖意。
他吃得很慢,也很安静。
许知意看着他,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面,看着他脸颊上那道尚未消退的红痕。
心里的那个问题,像是一颗种子,在沉默中不断发芽,疯长。
她很想知道。
想知道他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知道是谁,给了他那一巴掌。
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酒店的大厅。
想知道关于他的故事。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开口。
“你的脸。”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棋夹面的动作停顿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沉沉地落在许知意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深海下的暗涌。
许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关棋的薄唇轻抿,线条绷紧,几秒后,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吃面。
只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没什么。”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沉几分,带着刻意压制的沙哑。
敷衍的意味太过明显。
许知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不想说。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意料之中。
毕竟,他们之间,还远没有到可以分享这种私密事情的地步。
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他。
客厅里只剩下关棋吃面时,筷子偶尔碰到瓷碗发出的轻微声响。
气氛重新变得沉闷,甚至比刚才更加压抑。
许知意看着他低垂的眼睑,那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道歉?好像显得很刻意。
转移话题?又似乎太突兀。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关棋忽然放下了筷子。
碗里的面,还剩下小半。
他抬手,指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脸颊上的红痕,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我母亲打的。”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许知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母亲?
她以为会是生意上的对手,或者别的什么人。
怎么会是他的母亲?
关棋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眼神飘向了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这荒唐的现实。
许知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关棋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回忆。
“我父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年轻。”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
他的叙述很平淡,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母亲是个很热烈的人。”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像火一样。”
“我父亲比较沉闷。”
“他们两个,大概就是冰与火的碰撞。”
关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很多人不看好他们,觉得他们走不长。”
“但他们确实在一起了很久。”
“直到。”
他的声音顿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