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吼。

    陈景尧的声音还残留在耳边,带着焦灼与担忧。

    “记住,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能动。”

    关棋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给陈景尧听,又像是在命令自己。

    额角的青筋随着心脏的跳动,一下下搏动。

    李德。

    父亲曾经的助理。

    那个在他父亲去世后,第一个带着机密文件投靠关宏的男人。

    现在,他绑架了许知意。

    关棋踩下油门的脚,力道几乎要将踏板踩穿。

    这绝不是关宏的手笔。

    关宏贪婪,但也相对谨慎,他更喜欢在规则内玩弄权术,而不是这种直接触碰底线的绑架。

    这更像是。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不。

    不可能。

    他甩开那个荒谬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猜测。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许知意还在等着他。

    黑色的跑车像一道离弦的箭,穿梭在逐渐稀疏的车流中。

    城东。

    城市的边缘地带,充斥着被遗忘的厂房与荒凉的土地。

    废弃的纺织厂,像一头匍匐在暮色中的巨大钢铁怪兽,沉默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它的人。

    关棋将车远远停在一个废弃仓库的阴影里,熄了火。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败建筑发出的呜咽声。

    他拔下车钥匙,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确保信号通畅。

    他推开车门,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尘埃混合着腐败植物的气味。

    关棋沿着荒草丛生的小路,朝着纺织厂的主体建筑走去。

    脚步踩在碎石和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眼角的余光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

    耳朵捕捉着风声之外任何一丝异响。

    巨大的厂房入口,像一张咧开的黑洞洞的嘴。

    里面透不出一点光亮。

    关棋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走了进去。

    厂房内部空间极大,高耸的穹顶悬挂着断裂的铁链。

    废弃的纺织机械如同沉默的钢铁骨架,散落在各处,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屋顶破损的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

    “关二少爷,你果然守时。”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厂房深处传来,带着回音,显得阴森诡异。

    关棋停下脚步,目光如电,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是李德。

    他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透着精明与算计,此刻更是多了一份居高临下的得意。

    “许知意呢?”

    关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李德咧嘴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别着急,关二少爷。”

    他慢条斯理地踱步,绕着一台生锈的机器。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关棋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

    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没时间跟你叙旧。”

    “放了她,你要什么,可以谈。”

    李德停下脚步,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盯着关棋。

    “我要什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阵低沉的笑。

    “关二少爷,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关家二少?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

    关棋的心,猛地一沉。

    李德的话,意有所指。

    不仅仅是指商业上的争斗。

    “是你?”

    关棋的声音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李德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古怪。

    “我?我算什么东西。”

    他向前走了两步,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

    “我只是个传话的。”

    “有人,想见见你。”

    “有人,很关心你的成长。”

    “关心?”

    关棋几乎要被这两个字激怒。

    用绑架的方式来表达关心?

    “谁?”

    李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一种怜悯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

    “关二少爷,你太执着于过去了。”

    “有些仇恨,早就该放下了。”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把自己搭进去,甚至违逆长辈的意思,值得吗?”

    长辈?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关棋的脑海中炸开。

    那个被他强行压下去的,荒谬的猜测,再次疯狂地涌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不可能,他明明。

    “看来,你好像猜到了。”

    李德满意地看着关棋的反应,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没错。”

    “是先生的意思。”

    先生。

    这个称呼,李德只对一个人用过。

    他的父亲。

    关棋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荒谬感与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席卷了他。

    父亲没死?

    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为了阻止他复仇?

    用许知意来胁迫他?

    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所谓的反抗,在他父亲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巨大的冲击,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李德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为什么?”

    “关二少爷,你该问问你自己。”

    “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哪一件,是顺了先生心意的?”

    “你以为你能凭自己,掀起什么风浪?”

    “先生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和他之间,差距有多大。”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

    李德的话,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关棋最痛的地方。

    所谓的复仇,所谓的商业帝国,在那个男人眼中,或许真的不值一提。

    而他,就像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许知意。

    想到她,关棋的心脏骤然缩紧,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无论如何,他必须先保证她的安全。

    “他在哪里?”

    关棋抬起眼,看向李德,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