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被安置在另一张床上,但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关棋的身影,直到那扇标着抢救室的大门在她面前无情关闭。

    “伤者枪伤,子弹在左后肩胛骨下方,失血量大,血压持续下降!”

    护士急促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又被迅速隔绝。

    走廊里弥漫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冰冷而刺鼻。

    许知意坐在冰凉的观察床上,护士正在给她处理一些皮外擦伤和脖子上的掐痕。

    但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了那扇紧闭的门上。

    刚才那一幕,如同慢镜头,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他旋身的动作。

    子弹入肉的闷响。

    他背后迅速洇开的血色。

    还有他强撑着对她说的“别怕”。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脚步声急促响起。

    叶桉带着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沉静、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哥!”

    叶桉看到坐在那里的许知意,眼神复杂。

    “她怎么样?”

    中年男人,也就是叶桉的哥哥,本市最有名的心胸外科专家叶均,目光快速扫过许知意脖子上的痕迹,又转向了抢救室的大门。

    “病人情况危急,我进去主刀。”

    叶均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听不出太多情绪。

    “叶桉,你给我做一助。”

    “好!”

    叶桉立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知道,能让他哥亲自上阵,并且点名要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弟弟做一助,情况绝对不容乐观。

    叶均没有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向更衣室。

    叶桉深深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许知意,又看了一眼陪在她身边的陈景尧和李成屹,最终还是跟着他哥走了进去。

    抢救室的灯,亮了起来。

    红色的,像一道不祥的烙印,映在走廊尽头白色的墙壁上。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在寂静的走廊里缓慢爬行。

    许知意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陈景尧和李成屹处理完伤口,沉默地守在她身边。

    厂房里的混乱和血腥还历历在目,此刻医院的寂静更添压抑。

    没有人说话。

    只有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一夜无眠。

    走廊的灯光从惨白变得熹微,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

    抢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门被推开。

    叶均和叶桉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许知意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被陈景尧扶住。

    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叶均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子弹取出来了,很惊险,离心脏只有几毫米。”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失血过多,加上冲击力造成的内脏损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是。”

    叶均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脸。

    “情况还不稳定,需要立刻转入icu观察。”

    重症监护室。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虽然暂时脱险,但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关棋被护士从抢救室推了出来,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上罩着氧气面罩,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许知意看着他被推向那个象征着危重病房的区域,眼泪再次决堤。

    她想跟上去,却被护士拦住。

    “家属请在外面等候,icu有探视时间。”

    冰冷的规则,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不久之后,警察来了。

    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官,表情严肃。

    他们先是向陈景尧和李成屹了解了废弃厂房发生枪战和绑架的大致情况。

    随后,一名警官拿出了一个证物袋。

    袋子里,是一枚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弹头。

    是从关棋身体里取出来的那枚。

    “根据初步弹道分析。”

    警官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枚子弹,出自一把瓦尔特ppk手枪。”

    瓦尔特ppk。

    这个型号,让陈景尧和李成屹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

    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型号。

    更重要的是。

    警官继续说道:“这种型号的枪支,管控极严。我们数据库里有记录的,私人持有者不多。”

    “其中一把的登记信息。”

    警官翻看着手里的记录本,缓缓念出一个名字。

    “关宏山。”

    关宏山。

    关棋的父亲。

    那个本该死去,却用子弹宣告自己存在的男人。

    刺耳的鸣笛声再次响起,救护车载着关棋和许知意,风驰电掣般驶离了这片混乱之地,朝着最近的私立医院疾驰而去。

    车厢内,灯光明亮得刺眼。

    各种医疗仪器的滴滴声,混杂着医护人员低声而快速的交流。

    许知意被固定在担架上,护士正在给她做初步检查,处理她脖子上的瘀痕和手腕上的勒伤。

    但她的目光,始终死死地黏在旁边那个担架上。

    关棋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左肩的衣服已经被剪开,露出狰狞的枪伤,鲜血还在不断地涌出,染红了洁白的纱布和床单。

    几个医生和护士正围着他,进行紧急处理。

    输血袋高高挂起,冰冷的血液顺着管子,一点点流入他的身体。

    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曲线在不规律地跳动着,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许知意的心。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肾上腺素!”

    “联系手术室!马上!”

    医生的声音冷静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许知意的心上。

    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不会中枪。

    如果不是她激怒了那个李德,那个藏在暗处的枪手或许不会那么快开枪。

    自责和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担架上。

    救护车一路疾驰,很快抵达了叶氏旗下的私立医院。

    早已等候在急诊通道的医护团队立刻接手。

    关棋被直接送往了抢救室。

    亮着红灯的抢救中字样,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