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紧闭着,里面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她甚至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自己被这两个陌生男人架着,一步步拖向未知的黑暗。

    走廊的灯光在头顶晃过,刺眼。

    沈业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沉在最深的海底,连水流的声音都消失了。

    关棋的意识漂浮其中,没有重量,没有方向,身体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属于另一个世界。

    他只是存在,以一种虚无的方式。

    周围是混沌的,间或有模糊的光影掠过,抓不住,看不清。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某种钝痛感,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隔着厚厚的棉花。

    腹部,他记起了手术,记起了失控的汽车,记起了刺目的鲜红,还有许知意。

    她的脸,苍白的,带着惊惶,她的手,冰凉的,却用力握着他。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微弱的涟漪。

    然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不是疼痛,是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东西,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包裹着他意识的厚茧。

    危险,这个词突兀地在他虚无的意识里成型,不是针对他自己。

    是她,许知意。

    她有危险。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瞬间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昏沉。

    他必须醒来,立刻,马上。

    他用尽全部的意念,试图凝聚涣散的意识。

    眼皮,睁开。

    他向自己的眼皮下达指令。

    沉重,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再试,集中精神。

    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像冰冷的潮水,要将他灭顶。

    她在哪,发生了什么?

    他听不到,看不到,感知被剥夺。

    只有这该死的黑暗,还有越来越清晰的焦灼。

    手指动一下。

    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他向自己的身体发出请求,近乎哀求。

    回应他的,是彻底的沉寂,肌肉是陌生的,骨骼是陌生的,神经似乎断开了连接。

    他被困住了,困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

    一个无声的囚笼,而外面,她可能正在遭遇什么。

    是谁?

    关家的人?

    一个模糊而冷漠的面孔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的父亲。

    心脏猛地一缩。

    那股寒意不再是预感,而是变成了某种接近确信的恐惧。

    他了解那个男人。

    他知道他能做出什么。

    许知意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麻烦。

    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麻烦。

    不!

    他要在心里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混乱的思绪在黑暗中冲撞。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沉闷的撞击声,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

    血液似乎在奔流,带来一阵阵眩晕。

    他甚至能听到监护仪规律的哔哔声,那声音此刻无比刺耳,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能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埃。

    这些微弱的感官信号,反而加剧了他的恐慌。

    因为它们证明他还活着,还被困着。

    而她,就在这栋建筑的某个地方。

    可能正在被带走。

    被带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他想象着她单薄的身影,面对那些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

    想象着她的眼神,是倔强,还是绝望?

    腹部的伤口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躁,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但这疼痛,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万分之一。

    用力,再用力一点。

    他调动起所有能感知到的力量,冲击着那道无形的屏障。

    眼皮下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他捕捉不到,那感觉转瞬即逝,黑暗依旧是黑暗,身体依旧是枷锁。

    许知意,她的名字在他的意识里反复回响。

    他想保护她,他欠她的。

    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再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在他父亲手里。

    那种无力感,比车祸瞬间的撞击更让人绝望。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挥舞着虚无的手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可能意味着她离危险更近一步。

    他甚至能感觉到汗水,粘腻的,从无法感知的皮肤渗出,或者仅仅是意识层面的一种模拟。

    急,怒,怕。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只能徒劳地撞击着栏杆。

    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能感觉到。

    那种与她之间微弱的联系,正在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快醒过来。

    沈易则。

    他在对自己咆哮。

    快点睁开眼睛!

    他最后一次凝聚起全部意志,向着那片沉重的黑暗发起冲击。

    眼皮下的世界,依旧顽固地拒绝开启。

    只有监护仪的哔哔声,还在单调地响着。

    叶均推开了病房外间的门。

    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尘埃气息。

    他按例检查设备读数,一切平稳,视线扫过房间,沙发旁边的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个微小的反光点。

    叶均走近几步,是一块腕表,女士的,银色金属表带,小巧的圆形表盘,静静躺在米白色的地毯上。

    他弯腰,伸手捡起,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这里不该有这个,他记得下午只有许小姐来过,探视时间结束后,她就离开了,是她不小心遗落的?

    叶均拿着表,略微迟疑,交给护士站?

    他想到了陈景尧。

    沈易则的朋友,一直守在外面,也许他认识这块表的主人。

    叶均转身,走出外间,轻轻带上门。

    他走向走廊尽头的家属等候区。

    陈景尧果然在那里。

    靠着墙壁,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

    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蒂。

    他面前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一些烟味。

    “陈先生。”

    叶均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陈景尧抬起头,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

    “叶医生。”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均将手里的腕表递过去。

    “这个,在沈总病房外间捡到的。”

    陈景尧的视线落在表上,他的手指顿住。

    这块表,他见过,不止一次。

    在许知意的手腕上,她似乎很喜欢。

    “是许小姐的?”

    叶均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