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紧冰冷的墙根,缓慢移动。
别墅侧面的阴影提供了有限的掩护,碎石硌着他破损的鞋底。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腹腔内的钝痛持续不断,提醒他内出血并未停止。
止痛药的效果微乎其微,或者说,他已经痛到麻木。
他需要靠近那扇不起眼的小门,那里守卫的视线偶尔会扫过,但间隔比正面要长。
他计算着巡逻的节奏,每一次灯光晃过,他就凝固在原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
近了。
那扇低矮的金属门就在前方几米处,门上沾满了泥土与藤蔓,仿佛久未开启。
他再次停下,靠着墙壁喘息,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沉重,缓慢,却又异常清晰,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声音,不是外面巡逻守卫的脚步声。
而是从门缝,或者说,从门下方隐约传来的,很轻微。
他几乎以为是风声,或是自己的错觉,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是从门内,更准确地说,是从门后更深的地方传来的。
地下。
他缓缓蹲下身体。
这个动作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又冒出更多。
他将耳朵贴近地面,靠近门缝的位置,泥土的腥气混杂着一丝霉味,声音清晰了一些,是人声。
一个苍老,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男声。
还有一个。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是许知意!
不,不是她的声音。
但他能分辨出,那个苍老男声对话的对象,是她。
因为那个男声提到了他的名字。
关棋。
他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来。
说话的人,是他的父亲。
无数念头在关棋脑海中闪过,但都被他强行压下。
他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捕捉从地下传来的每一句话。
“你考虑清楚。”
苍老的声音响起,没有温度。
“放弃关棋。”
“沈家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短暂的沉默。
关棋能想象到地下室里令人窒息的压抑。
“或者……”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
“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尝尝明屿岛真正的待客之道。”
“我会让你后悔认识他。”
“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关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新鲜的刺痛传来,却无法压过心头的怒火与恐慌。
他听到了。
许知意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颤抖。
“你休想。”
“我不会放弃他。”
“永远不会。”
咔嚓,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吗?
不,是关棋自己的牙齿,他咬得太紧,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血液从嘴角渗出,混杂着之前的血污。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不是因为痛,是愤怒,是杀意,是无法立刻冲进去保护她的无力感,那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赞赏。
“有骨气。”
“我喜欢有骨气的人。”
“折磨起来,才更有趣。”
“看看你的骨头,能撑多久。”
后面的话,关棋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耳边只有嗡嗡的轰鸣,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没有倒下,他必须进去。
立刻,马上。
他不能让许知意独自面对那个老疯子,他摸索着那扇金属小门,冰冷,坚硬,没有把手,没有锁孔。
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隐藏在藤蔓之下,是电子锁。
他掏出口袋里那个微型工具包。
陈景尧给他的,里面有几样东西,包括简易的开锁工具。
他的手抖得厉害,伤势,愤怒,急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动作变得笨拙。
细小的金属丝几次滑脱。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冷静。
他对自己说,冲动只会害了她。
他重新将工具探入凹槽,指尖传来轻微的触感,是内部的电子结构。
他回忆着以前学过的一些技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地下室里的对话似乎停止了,这让他更加不安。
那个老疯子会对她做什么?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出现,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关棋没有犹豫,用肩膀顶开门,闪身钻了进去,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
他打开微型手电,微弱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石阶陡峭,布满湿滑的苔藓。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往下走。
每一步,都感觉身体快要散架。
但他不能停。
许知意就在下面。
等着他。
石阶向下,没入更深的黑暗,手电的微弱光柱切割着浓稠的湿气,墙壁渗着水珠,冰冷刺骨。
关棋扶着墙,一步一挪,每向下移动一点,腹腔里的搅动就剧烈一分,肋骨的断裂处随着呼吸起伏,痛楚尖锐。
他能闻到浓重的霉味,还有地下水常年淤积的腥气,更下方,隐约传来的声音变得稍微清晰,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像在陈述一件寻常事。
“韧性不错。”
“比我想象的要好。”
关棋停下脚步,身体紧贴着湿滑的石壁,他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他需要听清楚,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欣赏什么。
“可惜。”
“用错了地方。”
短暂的停顿。
关棋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在等,等许知意的声音,哪怕是一声痛苦的呻吟,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个老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继续。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
“你以为沉默,就能保护关棋?”
“天真。”
石阶还在向下延伸,光线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更深处是纯粹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关棋再次移动,鞋底踩在湿滑的苔藓上,几乎滑倒,他用手肘撑住墙壁,稳住身形,这个动作牵扯了伤口,一阵眩晕袭来。
他咬紧牙关,将闷哼压回喉咙,不能发出声音,绝对不能。
“关棋现在,自身难保。”
“就算他知道你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闯进来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