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贴着石壁滑下去的。

    每一步都踩在不确定的碎石上,发出细微却让人心惊的声响。

    那盏留在入口处的提灯,光线昏黄,摇曳不定,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它照亮了下方一小片区域,也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浓重,深不见底。

    关棋的动作放到了最慢。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除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撞击声,以及那几乎不可闻的煤油燃烧声,再无其他。

    那个叫关鸿生的人,似乎真的离开了。

    但他留下的这盏灯,还有那扇未完全闭合的门,都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

    或许是陷阱。

    或许只是疏忽。

    无论如何,他没有选择。

    许知意就在下面。他终于抵达了那个入口,冰冷的金属触感从门缝边缘传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道更宽的缝隙。

    足够他侧身挤进去。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金属摩擦声。

    关棋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等了几秒,下方,依旧死寂。

    他滑了进去,一股混合着铁锈、消毒水、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比外面的通道更冷。

    提灯被随意地放在入口内侧的地面上,光线向上扩散,勉强勾勒出这个地下室的轮廓。

    空间不大。

    墙壁是粗糙的岩石,地面是冰冷的水泥。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金属仪器散乱地堆放在角落,上面覆盖着蒙蒙的灰尘。

    几根粗大的电线从墙壁的孔洞里延伸出来,连接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控制台的东西。

    控制台的屏幕是黑的。

    然后,他的视线被牢牢钉在了房间中央。

    那里放着一把金属椅子,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是许知意。

    她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庞,看不清表情。

    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更像是几片破布,勉强挂在身上。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还有一些像是鞭打留下的红肿伤痕。

    她的双手被金属镣铐反剪在椅背后,脚踝也被皮带牢牢固定在椅腿上。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完全被禁锢、了无生气的姿态。

    关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无法呼吸。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伤口传来的,与此刻心痛交织的剧烈疼痛。

    这就是他们对她做的事情。

    那个叫关鸿生的男人,用他那双看起来斯文的手,做出了这样的事。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以为自己能承受。

    但亲眼所见,远比想象的任何画面都要残忍一万倍。

    愤怒和杀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滚、沸腾。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必须带她走。

    他向前走了几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椅子上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极其微弱的幅度。

    关棋停下脚步,声音干涩地发出一个音节。

    “许知意?”

    没有人回应,只有提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

    他又靠近了一些,蹲下身,试图看清她的脸。

    她的呼吸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嘴唇干裂,带着血痂。

    关棋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怕弄疼她,他怕惊扰她这仅存的微弱生机。

    “是我。”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棋。”

    “我来带你走。”

    许知意的眼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她非常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一点头。

    凌乱的发丝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布满伤痕的脸。

    她的眼神空洞,涣散,似乎无法聚焦。

    过了好几秒,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才勉强映出关棋模糊的影子。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关棋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看到她手腕上被镣铐磨出的血痕,看到她脚踝处深深的勒痕。

    看到她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

    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别怕。”

    关棋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许知意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绝望、还有一丝残存的求生本能的复杂情绪。

    她再次张了张嘴。

    这一次,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走。”

    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是让他走?

    还是她想走?

    关棋选择相信后者。

    “好,我们走。”

    他不再犹豫,目光落到束缚着许知意的镣铐和皮带上。

    金属镣铐看起来很坚固,上面甚至带着某种电子锁的接口。

    皮带也很厚实,扣得很紧。

    关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黏糊糊的,但这不重要。

    他必须要打开这些东西。

    他先是尝试去解脚踝上的皮带。

    扣子很紧,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抖,伤口的疼痛让他几乎使不上力。

    咔哒。

    第一个扣子,松开了。

    他立刻去解第二个,第二个扣子应声而开,皮带松垮地垂落在水泥地上,关棋的目光移向许知意的双手。

    那双手腕被粗糙的金属镣铐锁在椅背后。

    冰冷的灰色金属,边缘因为挣扎磨蹭,已经嵌入皮肉,留下暗红接近乌黑的血痕。

    镣铐的接合处,有一个细小的凹槽,似乎是某种电子锁的接口。

    关棋尝试用手指去掰。

    金属纹丝不动,冷硬得像这地下室的岩石。

    他换了个角度,试图找到机关。

    指尖划过冰凉的表面,除了焊死的接缝,没有任何活动的部件。

    掌心的伤口因为用力,又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黏腻感混合着金属的寒意,让人作呕。

    他尝试将镣铐向椅背的缝隙里推,想看看是否有松动的可能。

    哐。

    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许知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一声微弱的,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气音响起。

    关棋动作一顿。

    他俯身靠近。

    “弄疼你了?”

    她的头颅微微偏了偏,似乎想回应,却只是让几缕沾着血污的发丝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