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棋靠在船舷上,任由她解开布条。
当染血的布条被层层剥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时,快艇似乎颠簸了一下。
许知意的手很稳。
消毒水接触伤口,带来剧烈的刺痛感。
关棋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他看着许知意专注的侧脸,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沙砾。
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几缕粘在她的脸颊上。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好了。”她用干净的纱布盖住伤口,开始缠绕绷带。
关棋的右手被妥善地固定住,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但麻木感依旧。
“你手臂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关棋看着她手臂上那道被灌木划破的口子。
虽然不大,但也渗着血。
“小事。”许知意收好急救箱,“不碍事。”
她站起身,望向快艇前进的方向。
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
驾驶快艇的男人始终沉默着,偶尔调整一下航向。
关棋能感觉到,快艇的速度非常快,而且似乎在刻意绕开某些航线。
是在躲避可能的巡逻船吗?
“我们去哪里?”关棋问。
“安全的地方。”男人头也不回地回答,“陈先生安排好了。”
又是陈景尧。
关棋闭上眼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需要休息,但他不敢睡。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也不知道李成屹现在怎么样了。
快艇持续航行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引擎的轰鸣声似乎小了一些。
速度慢了下来。
关棋睁开眼。
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点。
像是一盏信号灯。
男人驾驶着快艇,缓缓靠近那个光点。
随着距离拉近,关棋看到那光点来自一艘停泊在海上的中型渔船。
渔船没有开灯,只在船尾挂着那盏小小的信号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快艇慢慢靠了过去。
渔船上有人影晃动,似乎在等待他们。
快艇减速,水花拍打船身的声音变得清晰。
渔船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船尾那盏微弱的信号灯,是这片死寂海面上唯一的跳动。
有人影在渔船甲板上移动,动作幅度很小,透着谨慎。
快艇的引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流的呜咽。
驾驶快艇的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靠过去。
关棋扶着船舷,试图站稳。
右手的麻木感延伸到了整个臂膀。
许知意站在他旁边,目光同样投向渔船。
她的脸色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只有紧抿的唇线显露几分紧张。
突然,一阵急促的引擎轰鸣撕裂了夜的宁静。
声音来自侧后方,而且正在高速接近。
不是他们的快艇,也不是那艘渔船。
关棋的心猛地一沉。
驾驶快艇的男人脸色骤变,立刻重新发动引擎,试图加速靠上渔船。
“快点!”
渔船上有人低声催促,声音急切。
紧接着,砰,一声枪响。
子弹划破空气,带着尖啸,打在他们快艇后方的水面上,激起一道白色的水柱。
关棋猛地回头。
远处,另一艘快艇正破浪而来,船头站着一个人影,手里举着什么。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但那个身影,那个姿态,关棋觉得熟悉。
又是一枪。
这次子弹似乎更近了。
驾驶快艇的男人咒骂了一句,猛打方向舵,快艇侧滑,险险避开。
“是冲我们来的?”
许知意下意识地压低身体。
关棋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那艘追击的快艇,望向更远一点的海面。
那里,还有一艘快艇。
那艘快艇也在逃离,速度极快,航线却有些不稳。
关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那艘快艇。
是李成屹的船。
追击李成屹的,是后面那艘。
开枪的,是后面那艘船上的人。
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他的父亲。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会在这里开枪追击李成屹?
砰!
第三声枪响。
这一枪的目标不是他们,也不是李成屹快艇的船身。
子弹准确地命中了李成屹快艇的引擎部位。
火花爆开。
一声闷响。
李成屹的快艇瞬间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海面上疯狂打转,随即速度锐减。
关棋眼睁睁看着,李成屹在剧烈的颠簸中失去了平衡。
他像一片落叶,从快艇上摔了出去。
噗通一声。
人影消失在黑色的海水中。
“不!”
关棋下意识地喊出声,想要冲过去。
手臂被许知意用力拉住。
“别动!”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他们的快艇已经靠上了渔船。
渔船上的人放下舷梯,几只粗糙的手伸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们往船上拉。
“快!离开这里!”
驾驶快艇的男人最后一个跳上渔船,冲着船上的人大吼。
渔船的引擎发出沉重的轰鸣,开始缓缓移动。
关棋被拽上甲板,踉跄几步才站稳。
他甩开许知意的手,冲到船舷边,望向李成屹落水的方向。
海面一片漆黑。
只有那艘引擎受损的快艇还在原地打转,像一个无助的标记。
追击的快艇没有停下,绕过李成屹落水的地方,继续朝着某个方向追去,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没有搜寻。
没有确认。
仿佛落水的人根本不重要。
或者说,开枪的人很确定,那一摔,那片海,已经足够。
关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无法呼吸。
他父亲的枪,打中了李成屹的快艇,导致他落海。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上船再说。”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离开船舷。
渔船正在加速,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
甲板上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柴油味。
几个船员沉默地忙碌着,收起舷梯,检查设备,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许知意走到关棋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他没有接。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船后那片越来越远的海面。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无尽的黑暗。
李成屹就在那片黑暗里。
是生是死?
“陈先生让我们务必保证你的安全。”
之前驾驶快艇的男人走了过来,语气生硬。
“其他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关棋猛地转头,盯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任务是带你走。”
男人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视线。
“至于别人。”
男人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