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阔看着蜷缩在床边的许知意。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病号服的领口。
那是一种无声的崩溃,比之前的嘶吼更让人心悸。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
拨号,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没有嘟嘟声,没有接通的提示。
什么都没有,信号彻底被隔绝了。
郑阔放下通讯器,屏幕暗了下去他转向门口的两个便衣。
“联系指挥中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调动所有可用资源,封锁目标岛屿外围海域。”
“保持安全距离,不要惊动岛上的人。”
“架设高倍望远镜,启用无人机侦察。”
“重点排查异常活动区域,尝试定位关先生的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
“炸弹可能存在的区域。”
“是。”
两个便衣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开病房。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很快消失,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重。
许知意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看着郑阔。
“他会联系你的,对吗?”
声音带着残存的希冀,还有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有计划。”
郑阔重复着这句话,这也是关棋离开前,反复交代他的。
稳住许知意,相信他的计划,可现在,面对那听不见回音的通讯器,面对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他的信心也在动摇。
“什么计划需要用命去赌?”
许知意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钧重负。
郑阔无法回答,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城市的灯火隔着玻璃,显得遥远而不真切,那座岛,此刻正隐匿在无边的黑暗里。
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张开血盆大口,他能想象到岛屿外围,他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部署。
船只在安全距离外游弋。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升空,红外镜头扫视着岛上的每一寸土地。
望远镜的镜头对准了可能的目标,一切都在秘密进行,但这一切,都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关宏深是个疯子,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炸弹,这个词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派人去侦察,何尝不是将那些人也置于险境?
万一,他不敢深想,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下属发来的加密信息。
外围部署完成,无人机已升空,第一批侦察画面传输中,暂未发现异常。
郑阔回复。
继续监视,任何异动立刻上报。
他收起手机,转身看向许知意,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蜷缩着,像是在用尽全力保护自己。
保护那个渺茫的希望。
“我们的人已经在外面了。”
郑阔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用望远镜,还有无人机。”
“他们在找他。”
许知意没有反应。
她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已经飘离。
郑阔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言语在绝对的危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陪着她等,等待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响起的通讯器。
等待那些可能带来希望,也可能带来绝望的侦察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里的空气凝滞而压抑。
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人的心脏骤停。
许知意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感觉不到。
郑阔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
关棋,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人在这里,用生命在等你。
突然,许知意动了一下,她慢慢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麻木的迟钝。
然后,她看向郑阔。
她的声音沙哑,“如果真的有爆炸。”
郑阔的心猛地一沉,“他让你等。”
他只能这样说。
“等不了呢?”
许知意的追问像一把钝刀,割着他的神经。
“他不会让你等太久。”
郑阔的语气试图坚定。
许知意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郑阔。”
“嗯?”
“如果他回不来。”她的声音很平。
“我去找他。”
不是疑问,是陈述,郑阔喉咙发紧。
“许知意。”
“我说真的。”
她打断他。
“生,我见人。”
“死,我见尸。”
她的目光穿透他,看向窗外的黑暗。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郑阔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因为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和关棋一样的决绝。
那是可以赌上一切的决心,他只能祈祷,祈祷关棋的计划能够成功。
祈祷那些炸弹永远不会被引爆,祈祷他们等待的,是归来的讯号,而不是毁灭的消息。
通讯器再次震动,郑阔立刻拿起。
无人机画面:岛屿中心区域疑似有灯光活动。
坐标已发送,请求指示。
郑阔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中心区域,那是关宏深最可能在的地方。
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看向许知意。
她也正看着他手里的通讯器,眼里重新燃起微弱的光。
那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恐惧?
郑阔无法判断。
他回复了两个字。
监视。
郑阔盯着通讯器屏幕,两个字,冰冷,克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焦躁。
许知意看着他,那微弱的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风中残烛,她看懂了那两个字背后的意味。
等待,被动的等待,而关棋,可能正在那片灯光下标示的区域,与死神赛跑。
她不能等,她猛地抬手,伸向手背,动作快得惊人,没有丝毫犹豫,输液针管被她一把扯掉,透明的胶布撕扯着皮肤。
针尖带出一小股血珠,迅速染红了白色的病号服袖口,郑阔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
他起身,想去按住她,许知意已经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手背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干净的地面。
她没看那伤口,也没看郑阔。
她的身体因为失血同之前的虚弱微微晃动,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病房的门。
“他们只是在看。”
许知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烧灼般的滚烫。
“用望远镜看,用无人机看。”
“关宏深有炸弹。”
“他是个疯子。”
“你们在等什么?”
“等他引爆吗?”
一连串的质问,砸向郑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