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伯神色一凛,抬手急切地招呼大家停下,压低声音说道:“莫要出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众人听闻赶忙停下脚步,一个个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起来。
“我在这!呜呜呜,好痛。夫子,我在这!”那带着哭腔的呼喊远远传来。顺着风,断断续续的传入众人的耳朵。
“是瓜娃!”一直跟在顾嘉月身旁的那个男孩兴奋得满脸通红蹦跳起来,高声说道:“我听到他在喊夫子。”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在这边。”一位站在顺风处的村民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走。”众人便朝着那方向快步走去。
“瓜娃,你在何处?可还能动?若是动弹不得,就想法子弄出些声响或者动静。”顾嘉月一边匆匆赶路一边高声呼喊。
此时的李瓜娃正蜷缩在一处隐蔽的坑中,双手紧紧捂着血糊糊的腿。
他意识本已渐渐模糊,满心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夫子的声音。他既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听,又为终于有人来寻自己而满心欢喜。
他又是呼喊又是叫嚷,可许久都不见有人找过来。但夫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终于确定,这次绝非幻听。
听到夫子的话他强撑着剧痛。左右环顾瞧见一根棍子,赶忙伸手捡起,在空中用力摇晃。大声喊道:“夫子,你可看到一根不断摇摆的棍子了吗?”
顾嘉月听得不甚清晰,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棍子、摇啊摇之类的话语。
“那里!”一位眼尖的村民手指向远处,只见那里有一根小树在剧烈地疯狂摇摆。
十分钟后,众人终于在一个坑里找到了李瓜娃。
他的腿被猎人安放的陷阱夹伤,鲜血早已流了不少,此刻的他虚弱得几乎动弹不得。
一见到顾嘉月,李瓜娃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哭喊道:“夫子。”
顾嘉月疾步上前轻轻将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抚。“别怕别怕,夫子来了。”
“呜呜呜,夫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腿已经没了知觉。呜呜呜,我好痛。”瓜娃紧紧依偎在顾嘉月的怀里,心中的恐惧与委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止不住地哭泣。
“没事没事,夫子在呢,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顾嘉月轻声呢喃,试图给予他最大的安慰。
有村民知晓这类陷阱,赶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夹子周围的障碍物搬开。
夹子上布满尖刺,那些尖刺深深刺入瓜娃的皮肉之中。若是贸然用蛮力扯出,肯定会导致大出血。可若不取出,又难以搬运瓜娃。
“让我来试试吧。”花青竹大步上前自告奋勇道。
他身为猎户对这些东西更为熟悉,由他来处理确实更为妥当。
“好,有劳你了。”顾嘉月微微点头。随即捂住瓜娃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血腥的一幕。而后转头看向顾大伯说道:“大伯,你带着几位叔叔伯伯去寻两根手腕粗细的树来,再弄些藤蔓。”
“好嘞。”顾大伯应了一声,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众人分头行动,不多时便将顾嘉月所需的东西都找了回来。
花青竹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弯刀,凭借着娴熟的技巧,很轻易地就把固定得极为严实的陷阱拆成几块,只留下那带有尖刺的那块木头。“我手上没有止血散,这块木头暂时不能动。”
“好,已经很好了,你过来帮我抱着瓜娃。”
此时的瓜娃因疼痛难忍,已然晕了过去。
花青竹小心地接过瓜娃,学着顾嘉月的姿势,将他稳稳抱好。
而空出手的顾嘉月则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村民开始制作担架。
她们用藤蔓将手腕粗的树枝牢牢绑好,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最后在稻草上放上一件衣服,一个简易的担架便大功告成。
“来两个力气大的人,一前一后地抬着。走的时候慢些无妨,但一定要稳。再来一个跑得快的,先去学堂找虎子或者找我大哥,让他们先把马车套好等我们。”顾嘉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好,我和青竹来抬吧,我们力气大。树子,你跑得快,快去找我儿子。黑石,你去通知大家人找到了。”顾大伯接着进行分工安排。
众人对此皆无异议,各自去做自己最为擅长的事。
因为生怕加重瓜娃的伤势,大家行进得极为缓慢。等他们走到路上时,村里的人早已等在那里。
一见到瓜娃,瓜娃娘顿时泪如雨下的哭喊着扑了上来。“你个死孩子,你跑哪去了啊?你知不知道吓死娘了。”
即便顾嘉月他们已然万分小心,但田埂本就崎岖颠簸,瓜娃还是早早被疼醒了。见了娘亲,他再也忍不住哭着说道:“娘,呜呜呜,书不见了。书被二叔拿去卖了。”
“他说我是个傻子,读书没用,不如把书拿去给他卖了赌博翻本。”
“我想去县城找二叔让他把书还给我,我想走近路,可是不小心踩到陷阱。娘,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孩子见到娘亲,心中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大家都以为是孩子贪玩迷了路,却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缘由竟是如此。
“这李二狗太过分了吧?居然偷孩子的书去卖!”
“卖就卖吧,居然还说孩子是个傻子读书没出息。这是当二叔的能说的话?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缺德到老天爷都要让他断子绝孙嘞。”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地指责起来。
瓜娃娘原本心中又急又气,气孩子不听话,到处乱跑害得全村人跟着忙活。她都想好找到孩子就狠狠打一顿,让他长点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样。
可当看到瓜娃那凄惨的模样,尤其是他脚上的伤时,心中的愤怒瞬间化为无尽的焦急。
再听到瓜娃诉说的前因后果,整个人都好似疯了一般,声嘶力竭地喊道:“李大狗!你看看我们母子二人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要当个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李大狗痛苦地抱住头,满脸的愧疚与无奈。
顾嘉月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婶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下最要紧的是送瓜娃去县城看大夫。”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些家庭琐事顾嘉月实在无力去管,她只满心希望李大狗能振作起来,保护好自己的妻儿。
“对对对,呜呜呜,谢谢嘉月了。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瓜娃娘紧紧抓着顾嘉月的手,好似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公婆一心偏袒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小儿子,丈夫懦弱,无法为她和孩子遮风挡雨,今天还差点失去唯一的儿子。张婉此刻真的心如死灰,若不是还心系瓜娃的伤势,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过得够够的了。
“没事,马车来了。快带瓜娃去县城看大夫吧。这是一两银子,你带着应急,要是不够就让我大哥去吉祥布庄拿。”顾嘉月说着,将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塞给张婉。
瞧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能拿出钱来的。要是因为钱耽误了病情,那可真是毁了这孩子。
“呜呜呜,嘉月,你的大恩婉娘来世给你当牛做马。”张婉说着便要跪下。
顾嘉月连忙将她扶起,说道:“快去吧,瓜娃等不了了。”
送走张婉,顾嘉月就忙着往学堂走。
帮忙的村民们也渐渐散开,不过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着李家的事。
“村长!”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大狗突然站了起来。
他这一出声,众人都停下脚步。纷纷回头,有的满脸不解,有的满心疑惑,还有的一脸八卦地看着他。
只见他双眼通红,眼眶中满是痛苦与愤怒。双膝一弯,直直跪在地上。“村长,我要分家。”
一直未曾吭声的李大狗母亲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跳出来手指着李大狗的脑袋大声吼道:“你说什么?分家?我和你爹还没死呢你就要分家?”
“你二弟年纪还小也还没有成家。你把他分出去是想要看到他去死吗?”
李父也赶忙站出来帮腔:“是啊,瓜娃说书是二狗拿了就是二狗拿了?有人看到吗?我看就是他自己把书弄掉了害怕被责罚,这才说谎冤枉他二叔。”
“就是,我二狗那样厉害的人会偷一本书?几张纸能值多少钱?”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反正就是死活不相信李二狗能干出这样的事。
可同在一个村子住着,谁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李二狗从小就爱偷鸡摸狗,谁不知道他是个烂人?
“李二狗年纪还小?我记得他跟我家石平同岁吧?我家石平都有两个孩子了呢。”
“对呀,今年都二十二了呢,连个媳妇都娶不到。”
“上次他还想偷我家田里的鱼,被我抓了个现行,你知道他娘说什么?说她家二狗吃我家的鱼是给我面子?他娘的,我需要他给面子?我当场就把他打了一顿。”
“我去,我就说我家田里的鱼少了不少,该不会是他吃的吧?我家的田挨着他家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揭露李二狗的种种劣迹。
听着大家的议论,李母双手叉腰泼妇般地叫嚷道:“你们这些八婆,都给老娘住嘴。我家二狗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不就是吃了你家一条鱼吗?至于到处说偷?一条鱼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告诉你们,我家二狗不成亲那是因为你们的女儿配不上我儿子。”
“我儿子是最好的,最棒的。是你们高攀不上的。”
她还想继续撒泼,却看到从小到大就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大儿子站了起来,抢过花青竹手中的刀就往村口走去。
“大狗,你去哪里?”村长连忙上前拉住他,一脸的无奈。
哎,这都叫什么事啊!
李大狗双眼布满血丝,里面的恨意仿若实质。
他直直地盯着他的爹娘,一字一顿地说道:“分家,或者我现在就去县城找到李二狗,然后砍死他,我再用绳子勒死自己,让你们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