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雪眼中的怨恨将奶奶震在原地。
她不明白，这个女儿心中对她居然有如此多的怨恨。
可是她又在怨什么呢？那时候家里是真的穷啊，吃不饱，穿不暖的并不是她一个人。全家都在温饱的边缘挣扎，并没有谁特殊。
他们能住上号房子，那全是因为顾嘉月。
可顾嘉月只是她的孙女，人家愿意拉扯他们一大家子已经是天大的情意了。就算她是奶奶，也没有脸皮厚道要求嘉月连着她女儿也要照顾吧？
她看着顾冬雪，忍着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好，既然你觉得老婆子偏心。那我们日后就不要再往来了吧。我要不起你这个女儿！”
顾冬雪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奶奶。“娘，你要跟我断亲？”
“是！断亲！反正在你心里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
“娘，大妹她不是故意的。”大伯嘴笨，想了半天也就干巴巴的来了这样一句，还被大伯娘掐了一下。
“是啊是啊娘，大妹她只是一时想岔了。我们好好跟她说。”二伯要圆滑一些，连忙上去扯顾冬雪的衣服。“大妹！快给娘道歉。”
谁知顾冬雪甩开二伯。眼中全是对顾家人的恨意。“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你们作为既得利益者，当然都觉得她是一个好娘亲。可只有被亏待过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苦。”
“小时候上山割麦子。我才八岁，就让我背一大背篓。山路难走，我不小心摔倒，她第一反应不是问我疼不疼，而是捡起一块石头就朝我丢了过来。打了还不尽兴，还用言语辱骂我。那难听的话几十年了我还记得。”
“十岁，我要一边带着三弟和小妹，一边还要洗衣做饭。有天小弟一直哭，我怎么哄也哄不好。所以做饭做晚了一些，她也不听我的解释，抄起烧火棍就打我。”
“十三岁，娘单独给小弟煮了一碗面，我干了一天活回来太饿了，就让小弟给我吃一口。小弟是怎么做的？他用筷子将我的嘴巴捅破了！那时候小弟年纪小我不怪他。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是饿死鬼投胎，我是活该。还让小弟下次我再向他要东西直接打死我。”
“十五岁，你为了给大哥娶媳妇，拿了我辛苦绣了三个月的手绢去换钱。还不告诉我。所以我为什么要喜欢苏梅？她是我绣帕子换回来的，她居然还敢给我脸色看？”
“你们是哥哥，我要让着你们。他们是弟弟妹妹，我也要让着他们。那我呢？我就活该吃下所有的苦？所有的错？”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孙来虎吗？因为他家就他一个儿子，我不需要再让着谁，照顾谁！”
她一边说一边哭，好像这样就能将心中的委屈哭出来。
所有人都说她尖酸刻薄，自私自利。
可她从小就知道，若是她不去挣不去抢，她将会一无所有。
“你以为用断亲就能吓住我吗？娘，我如今不再是十几岁的人了。要断就断，你们这些家人，我也不是特别想要！”
说完，她一抹眼泪转身就走。她昂这头，踏出了顾家的门槛。
孙来虎心疼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肉干和鸡蛋，但随后还是追着顾冬雪走了。
三个孩子连忙追了出去。
顾奶奶瘫坐在地上，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刚才顾冬雪说的那些事，在她记忆里是没有的。可看顾冬雪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说谎。
难道她之前对大女儿真的那样苛刻和凶狠吗？
她她不记得了。
在她的记忆里，大女儿是很强势和自私的。什么东西都要挣。都要抢，一点亏也吃不了。
所以在她和其他孩子发生纠纷和矛盾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大女儿又欺负人了。根本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顾大伯几人停了顾冬雪的话，也都是低着头。
那些话唤醒了他们沉睡的记忆，此时他们才发现，一直不得所有人喜欢的大妹（大姐）过得这样的憋屈。
对，就是憋屈。
因为都是生活中的小事，可一件件小事积攒在心里，就变成了沉甸甸的恨意。
像是衣物上难以洗净的污渍，起初只是星星点点，并不起眼，随着时间推移，污渍越来越多，整件衣服都变得斑驳不堪，再难恢复往昔的洁净。
这些小事也如同一粒粒细沙，看似渺小，可日复一日地堆积，最终在心灵的角落筑起了一座压抑的沙丘，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让人在不经意间，就被这琐碎的重量改变了前行的姿态。
“娘，你别多想，大姐她只是嘴硬。其实心里啊，还是在意你和爹的。你好好的，我去看看大姐。”顾季春安抚了顾奶奶几句，带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就追了出去。
大姐走得很快，要是再晚可就追不上了。
两个孩子跟在她身上，没有一声抱怨，虽然他们也不是很喜欢大姨，但也不会说不让娘去管闲事这样的话。
不过周长才还是忍不住提醒。“娘，我们这次来不是要求二表姐让我和姐姐进学堂的事情吗？”
顾季春叹了一口气。“刚才闹成哪样，我怎么说得出口？等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在来找嘉月提一提这事。”
“哎，说起来还是怪我，当初你奶奶让人带信过来说让你们来入学，我担心顾嘉月一个从京城来的小姑娘只是一时兴起，弄不了多久这才没将你们送来。倒是耽误了你们。”
周长才连忙摇头。“娘，话也不能这样说。当时你的想法也是合理的。”
母子三人说话间，终于追上了顾冬雪一家。
“大姐，大姐！”
顾冬雪看了一眼，只有小妹，顾家人一人也没有追上来。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呵，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么多年还不知道顾家都是一群怎样的人吗？
但其实不是顾家人不想追出来，而是顾奶奶不让。
“她要走就让她走！她觉得我亏待了她，那就一辈子别回来。”
“你们谁要是敢去找她，也跟着滚！”
说完顾奶奶就进了屋。
顾爷爷也叹了一口气，跟着老妻回了房间。
顾家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违背老娘的命令。
顾嘉月叹了一口气。“二伯，你不是要去找村长说说造纸作坊的事情吗？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再不去就真的追不上大姑了。
二伯愣了一下，他没事找村长啊。
但他看着顾嘉月挤眉弄眼的摸样，顿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呀看我这个记性，确实有点事跟村长商量一下。我马上就去，不用等我吃饭了。”
“二伯你慢点，去村长家怎么不提点东西呢？将这个鸡蛋提着吧。不能让别人说嘴。”
二伯提着鸡蛋跑了，可地上还有一片狼藉。
顾嘉月招呼家里的姐妹帮忙将东西收拾好，放回原位。
顾知更拿着半罐子盐巴，十分好奇的问道：“二姐，大姑哪样可恶，你怎么还让二伯给他送鸡蛋啊？”
顾嘉月笑了笑，接过顾知更手里的盐巴罐子放在灶台上。“虽然很可恶，但也可怜。”
不过是一个从小不受重视的孩子使用手段争抢父母的关注罢了。
然后抢着抢着，就刻进骨子里变成了缺点。
【五一快乐！大家都去哪里玩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