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小区楼下。
我和父亲一前一后的缓步走着,最近一次我俩同行应该追溯到我刚到技校念书那天。
当时好像也是这样,我扛着装满被褥的尿素袋走在前面,他如释重负的跟在后面,只是那天他的脚步明显要比现在轻盈的多。
“小龙”
快要走出家属院的刹那,他在身后猛不丁叫我一声。
“怎么了爸?”
尽管心里堪比压着一杆千斤顶,但我还是佯装没事人似的笑着回头看向他。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黄盒的红梅香烟,先给自己点上一支,犹豫几秒后,又递给我一支。
“我我不会抽。”
我下意识的摆手拒绝。
“行了别装了,你身上的烟味比我还重,食指和无名指焦黄,演啥啊?抽根烟而已,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
我瞥了我一眼,随即将香烟直接塞到我嘴边。
“咱们上那边坐会儿吧?”
替我点燃后,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条石椅努嘴。
“嗯。”
尽管他允许我吸烟了,可不知道为啥我始终不太自然,小口嘬了一下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他手指的地方。
“还记得这片小花池么?你七岁时候捅马蜂窝被被蛰了满头包,嗷嗷哭着跑回家找我。”
长椅的背后是片面积不足五平米的小花池,花池中央长了棵一人怀抱粗细的梧桐树,三层多高的梧桐树上树枝粗壮、遍布大大小小的树杈。
听着他的话,我不由笑着点点脑袋:“咋能忘了啊,当时你急的直接拿汽油把马蜂窝给点了,那蜂窝老大了,跟个篮球似的。”
“可不咋地,看马蜂窝烧成一团火,你是又哭又笑,把我心疼的差点没掉眼泪。”
我爸应承一声。
提及往事,历历在目。
那一刻,就连我对他长久建立起的隔膜似乎都消退不少。
“小龙啊,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虽然咱们家里变化很大,你也确实受过不少委屈,但爸仍旧心疼你,依旧想要替你排忧解难,如果你真的遇上了什么难,完全可以跟我直接讲,对你我始终都会像小时候那样竭尽全力。”
又抽了一口烟后,我爸表情认真的看着我出声。
“爸,我”
他的话让我一瞬间,心窝暖暖的,可能是太久没有感受到他的关心,也可能我本就是个容易的感性的人,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说吧。”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额头。
“是这样的爸”
迟疑片刻,我将想要注册公司以及清理人工湖项目的事情跟他一五一十的道出。
“差两万注册公司?”
听完我的话后,我爸的眉梢已然锁紧,陷入了思索当中,就连夹在指间的香烟不知不觉烧到烬头都浑然不觉。
“嘶哎呀”
烟头烫在指头的刹那,他疼的一激灵蹦起来。
“我知道两万块钱确实太多,也没想让您全给我拿出来”
见他这副模样,我心中一沉,连忙开腔解释。
“不是两万三万的事,是你懂怎么开公司吗?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河道清理,这些可都需要专业系统的知识啊,投资那么老些钱,万一出点什么幺蛾子的话”
我爸重新续上一支烟,表情担忧的喃喃。
我特别能理解他的担忧,穷人的创业成本实在太高了,赌不起更输不起,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半辈子再难爬起来。
他说的全对,可问题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创建公司只是一块敲门砖,如果连砖都拿不出来,我们压根没机会看清楚门里面的世界。
“你得好好休息,想清楚、想全面。”
裹了一口烟后,我爸沉声说道。
“行,我知道了,您快上楼吧,外面风大。”
感觉借钱无望后,我强颜欢笑的点点脑袋,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走出去三四步远,我爸猛然又喊了我一声,接着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一张满是褶子的红皮存款折递了上来:“这是我给你攒的娶媳妇钱,你先拿去应急吧。”
“那后妈”
看着存折,我惊讶的久久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
“她不知道,每个月发奖金我都会偷偷扣出一小部分,反正怎么也是给你的,你提前拿去开公司也算是正事。”
我爸直接将存折塞到我裤兜里,随即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头微笑:“密码是你生日,不够我再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够了爸,剩下我有辙。”
我慌忙摆手,即便还差一些,但我不想再让他为难,尤其是一想到后妈那张狰狞的脸庞,我更加坚定。
“去吧,我虽然不懂你要做的事情,但既然你鼓足勇气回来问我拿钱,说明心里一定盘算了很久,你的性格我了解。”
我爸清了清嗓子努嘴示意。
“我过两天再回来看您。”
余光扫过,我发现后妈竟然走到阳台上,也不好再继续多言语,快速迈动双腿走出家属院。
打家属院里出来,我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轻实了很多,不光因为成功拿到了钱,还确定了一点,我爸是爱我的,虽然很多时候表现出的样子冷漠、厌恶,但何尝不是对我和他自己的一种保护,在那个家里,我们爷俩如果真表现得父慈子孝,恐怕就会有生不完的闲气,我更是有渡不完的劫难。
一边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我一边思索着接下来何去何从。
感觉天空从未有过的湛蓝,人们嘈杂的喊声也似乎不是那么烦人,就连空气都莫名变得清新很多。
走着走着,我无意识的竟来到农林路上,也是我们经常上网的那条街。
“嗯?那不是光哥店么?”
冷不丁间,我看到几条熟悉的身影,竟是天津范和郑恩东,他俩一头钻进了名为“聚友”的通讯店里。
原地想了想后,我到旁边烟酒门市买了一包“石林”烟后,也装作闲逛的样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