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出警”,顾名思义。
就是调节纠纷、处理乱七八糟的事故。
而光哥口中的出警,意思大差不差,但干的活儿却谬之千里。
八九十年代,几乎所有无业青年、市井泼皮最热衷的赚快钱买卖就是加入“地下出警队”。
譬如利用斗殴寻衅的方式替人“摆灾消难”,又或者帮一些段位更高的地头蛇强揽工程、争夺项目之流,尤其是两家旗鼓相当的大势力争夺某个项目陷入白热化阶段,通常都会心照不宣的使用出警的方式解决,说白了就是大型的约架现场。
而出警又分为“文警”和“武警”两类。
文警,风险低、回报也少,无非是装装样子、撑撑台面之类,之前我们喊赵九牛和那些装卸工帮忙站台子吓唬刘东一伙,严格点说就是文警的一种。
而武警则不然,不光能捞到的钞票翻几倍,所承担的风险也要大上不少,需要替雇主正经八百的动手干仗,运气好点的可能一战成名,运气差点直接牢底坐穿。
混迹网吧的那段时间,我和老毕也被人喊过出了几次警,每回除了能混个肚饱烟管够,还能挣三四天的包宿钱,所以乐此不疲。
半小时后,我、老毕、徐七千乘坐光哥的白色“捷达”轿车沿农林路朝新城区的方向出发。
因为公司还在挂牌收拾,我特意交代相对稳重的郑恩东、天津范留下来盯场。
“这把出的是文警,到地方以后你们就跟在我旁边,别特么傻不溜秋的往前蹿,等钱到手以后,我给你们眼神,让撤马上撤,听明白没?”
光哥一边熟练的把控方向盘,一边不放心的侧头交代。
“哥,谁跟谁整起来了啊?”
老毕好奇的发问。
“谁跟谁你认识是咋地?以后屁话少点,不少你劳务费和烟抽就得了。”
光哥皱眉训斥一句。
“你误会了,我意思是会不会又遇上刘东那帮人?”
老毕赶紧解释。
“遇上能咋地?遇不上又能咋地?我刚才说的很清楚,出的是文警,哪怕被刘东指鼻子骂娘也当做没听见,再特么给我惹是生非,你就自己去处理麻烦,老子兜里现在比你裤裆还干净。”
光哥没好气的数落。
“哦。”
老毕讪笑着缩了缩脖子。
昨晚我们闯出来的祸端,虽说不至于让光哥赔的倾家荡产,但铁定是肉疼了一把,想想也正常,毕竟大家非亲非故,如果不是考虑到往后还得合伙一起做生意,我估计打死光哥都不带跟着瞎掺和的。
当然,老毕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崇市没多大,所谓的“社会人”和混子也就那么些,眼下刘东那帮家伙在老城区的名头正盛,遇上出警的勾当,十有八九会有一方邀请他。
“按道理平常这种活儿我不接,今天要不是过去一个关系非常不错的弟弟喊我,我真是懒得掺和,混特么多少年了,现在居然还跟刚出社会的毛孩子似的挣这仨瓜俩枣。”
沉默片刻,光哥自嘲的拍了拍自己光不出溜的大脑门。
我犹豫一下没接茬,段位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不同,对于我们来说叫“挣钱”的行当,可能以光哥的视角确实上不了台面。
“卧槽,水晶宫啊!”
不多会儿功夫,光哥将车开进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内。
将近足球场大小的院里,此刻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和摩托,随处可见成堆的小年轻和一些表情凶狠的壮硕汉子。
两栋奶白漆面的八层小楼分立院子的东西两头,楼顶上均有“水晶宫”三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也不知道那大字是用什么制作而成,每一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散发着好像钻石似的光芒,非常的耀眼。
水晶宫是整个新城区,乃至崇市都能数得上的高档酒楼,据说一杯白开水都能卖出三十块的天价,就连初识付彪时候他带我见世面也只是走马观花的提了一嘴,没敢走进来近观。
“光哥!”
车子刚一停下,就是个染着一脑袋绿毛,两边耳朵扎满图钉的年轻小伙热情的跑上来。
“啥阵仗啊良子?院里是咱的人还是对伙的?”
等对方替自己拽开车门后,光哥环视一圈询问。
“两边都有,不过听说这把对方喊了李涛。”
被称作良子的青年直接将一整包“华子”递到光哥面前。
“新城区李涛?”
光哥只是取出一根叼在嘴边,随即便把烟盒丢给了我,同时朝青年介绍道:“这几个都是我的小兄弟,跟咱们关系差不多。”
“可不呗,就是那个李涛!现在可把杜老板给急坏了,他这会儿在一楼餐厅呢,咱过去唠唠?”
良子先是敷衍的朝我们点点脑袋,然后又搂住光哥就要往其中一栋小楼走。
“有鸡毛可唠的,电话里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出的是文警,等会把钱给我结利索就ok。”
光哥摆开对方,微笑着摆摆手。
“不是光哥,杜老板听说过你,也知道我把你喊来了,他跟我承诺过,只要这次你能把对方给压下去,等他拿下电厂的基建工程,所有土方活儿都可以交给你做。”
良子立马急了。
“快别扯了兄弟,别说这他妈是新城区,就算在老城区,你感觉有多少人能斗得过李涛?我是想发财,可还没活腻歪,这两年崇市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自己有本事跟李涛掰下手腕?”
光哥再次甩开良子的拉拽,表情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头道:“我跟你实话实说,我今天来无非是顾念咱兄弟过去的情分,再有就是这段时间开支太大,确实需要挣点快钱,真让我跟李涛对着干,那我肯定二话不说,马上掉头就走。”
“光哥,杜老板在市里、省里都有朋友,人家之前还接到过很多省级的工程项目,见见绝对没坏处”
良子不死心的呢喃。
“打住昂,我不想知道你那位杜老板是何许人,又有多深的背景地位,他要是真牛逼,李涛不应该在对伙,不怕你笑话,哥真心惹不起李涛,我俩之前在一个号里处过几天,我特么吃饭都成问题,人家可以让管教从外头带快餐,我想抽根烟必须求爷爷告奶奶,人家华子、玉溪抽到吐,拿什么拼啊?就凭你我这不卑不服的狗脑袋?”
光哥长吐一口烟雾,很平静的打断。
听着光哥的话,再看着他稳如泰山的模样。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真正的爷们从来不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但他一定不会把“以卵击石”的行为当做是种荣耀。
懂高傲,也会放下身调。
明得失,深知草不与树争。
假设身份对调,如果我和光哥互换,可能在良子的花言巧语之下已经迫不及待选择跟老板见面,可光哥呢,任由对方说的天花乱坠,始终不为所动,猛然间我想到了自己和付彪,倘若当时我也能做到不急不恼、克欲求存,或许现在也不会这般辛苦,看来我距离真正的成熟,还是欠缺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