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
不等对方说完,老毕已经不耐烦的挥手驱赶,随即直接挂挡起步。
“别啊小毕,咱可是实在亲戚啊!”
“你忘了小时候你回老家没人玩,全是我带着你掏鸟窝、摸王八,有次你被狗咬屁股,还是我拿嘴替你吸出毒血的”
“你爸前两年进货钱不够,还是我爸我妈借给他好几百呢”
“还有那年你爷爷死了没人抬棺材,也不是我和我哥帮着扛的嘛”
而那位“老舅”则不死心的撵在车旁边,一边拍打车门,一边不停数念,试图拿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唤醒老毕的记忆。
当他提到最后几句话时候,老毕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好似抹了层锅黑,他紧握方向盘踩下刹车,再次降下玻璃看向那人。
盯着老毕几乎喷火的面颊,我猛然想起老祖宗有句至理名言:救恩重提便是仇。
那家伙口中的恩情可能是事实,但对于老毕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美好回忆,那是他的狼狈,是他昔年无奈弱小的可怜,也是他打死都乐意想起的黑历史。
“小毕啊,咱都”
快步跑到车窗边,那人抬起脏兮兮的双手抓在门把手上,气喘吁吁的念叨:“老舅这两年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你就当发善心帮帮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只要管饱管住再随便给俩零花钱就可以”
“龙哥,你等会儿啊。”
老毕侧头看了眼我,随即掀开扶手箱,从里面拽出一把螺丝刀。
“干叽霸什么玩意儿,还嫌最近事太少是么?”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子,朝车外那人礼貌的笑了笑道:“老舅,你先搁路边等会儿,我喊兄弟过来接应你,我们这会儿着急办点事儿,实在不好意思哈。”
“啊?要办正事是吧,你们快去吧,那我不耽搁了,有啥需要的,你们张嘴就完了,我这人会的可多了,不说样样精通吧,最起码门门在行”
听到我这话,对方这才松开门把手,笑盈盈的点点脑袋。
随着车子启动,透过后视镜我看到那家伙还在伸个老长脖子眺望,哭笑不得的朝虾米道:“你给三狗子去个电话,让他带那玩意儿吃顿好的,完事买两身衣裳,塞几个钱打发走吧。”
刚才我要不拦下老毕,估计这犊子真敢下车给他那个所谓的“老舅”放血。
“龙哥你也看到了吧,是我们去招惹那些亲朋好友么?他们一个个全跟狗皮膏药似得往身上贴,你让我们咋办?”
一直到车子拐入下一段路口,老毕才气呼呼的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开口。
“确实是这样的,不光毕爷、天津范他们,最近我也有好几个没事干的朋友老打电话,推了吧显得咱不近人情,有点本事装逼,不推吧又损害大家的利益,这些话还不敢告诉你和盼哥。”
虾米舔舐两下嘴皮子接茬。
“唉”
我也知道这题属实难解。
别说我们一个初具雏形的小势力,就算是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泱泱大夏,“廉”字不一样是个伪命题么?腐也好、贪也罢,无不围绕利益二字氤氲叆叇,连特么皇帝老儿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更何况我这个流氓头子。
“对了,你认识赖老八么?知道他家搁哪住不?”
晃了晃脑袋,将这恼人的破事暂时抛之脑后,我转身看向虾米。
“太认识啦,那狗篮子最早就是搁我们复兴区大集上捣腾a货的,一天不知道挨盼哥几个嘴巴子,后来不知道从哪认识个开赌档的寡妇”
虾米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跟二盼之前的介绍大差不差。
“他现在不住复兴区,从东华苑租了套房子,我和盼哥前两天租房时候遇到过他,具体几楼几栋我得问问。”
虾米接着又掏出手机道:“诶这事儿,咱可以直接问光嫂啊,赖老八跟光嫂的干哥关系特别好,他现在开的那家聚乐棋牌室,当初就是光嫂他干哥帮忙谈下来的地方。”
“你是说董乐乐一早就认识赖老八?”
我的脸色瞬间变冷。
“他俩认不认识,我还真不清楚,但她干哥跟赖老八是发小,早两年都在大集上摆摊的,而且一直都有联系。”
虾米不确定的摇摇脑袋。
“走,直接找董乐乐干哥去,你告诉老毕地址。”
我想了想后出声。
“没多远,前面路口左转二百来米就到了。”
虾米指了指前风挡玻璃说道。
“跟我简单介绍一下她干哥的情况。”
我点上一支烟询问。
“她干哥啊”
虾米抽吸两下鼻子,慢条斯理的介绍起来。
董乐乐的干哥全名方程,用虾米的话说就是个特别擅长投机倒把的二道贩子,在社会上虽然没什么名气,但结交广泛,情报和资源都捏的比较准,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王家媳妇不要脸”之类的杂事都能给办,而且还都能宾出“缝子”钱,也算得上是个小能人。
“方哥万事屋,是这儿不?”
很快车子在路边停下,老毕手指一块门脸比普通家用餐桌大不了多少的红头招牌发问。
“对,就是这儿!”
虾米点点脑袋,率先从车上蹦了下来。
“豁,业务还挺全乎哈!”
我瞄了眼窗户上的塑料印花字,轻笑一声。
两扇本该贴对联的窗面上,左边是“汽车抵押”,右边是“黄金回收”,透过敞开的小门往里瞅,屋内还支了两张麻将桌,稀稀疏疏的聚了几个人影。
“方程!”
站在门外,虾米不客气的吆喝一嗓子。
“谁特”
一个套件大黄色西装的家伙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哎呀,虾哥,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小破屋来了,快快快,里面请,外地朋友刚给弄了点上好的明前龙井你尝尝,盼哥没一起过来啊!”
“这是我龙哥,他有点事找你!实诚点哈,盼哥也管他叫哥!”
虾米后退半步,眼神示意对方。
“龙哥您好,叫我小方就行,不知道有什么能帮上您的地方,你放心!我跟盼哥、虾米哥都不是三两年的交情,只要能帮上忙,甭管刀山火海我也给您办!”
那家伙当即满脸堆笑的来到我跟前,那股子“老油条”味儿就扑面而来。
一开始虾米说他是董乐乐干哥,我寻思着年龄应该跟我们大差不差,谁曾想到对方竟然三十大几,眼瞅快奔四十的人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喊我“哥”时候,脸上却没有半点不适,反而特别的自然,好似本该这样。
狡猾、油腻,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就特么站门口跟你唠啊?”
虾米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
“哎呀,看我这狗脑子,主要是见到龙哥光顾激动了,连基本的礼仪都搞忘啦,龙哥移步小店请,这位大哥您也请!”
方程一拍额头,微微弓腰,朝我和老毕比划出个“邀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