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谢淮川一直待在宋瑾禾身边,照看着她。

    看书,看文献,但大多时候都是在看着昏迷不醒的宋瑾禾发呆。

    他们所在的病房地理位置极好,整片窗子都正对太阳,窗边有着一颗高大的合欢树,叶子翠得几乎要滴下浓稠的绿,粉色像蒲扇一般的花从浓密的叶子中颤颤巍巍伸出头来,在风中羞涩地晃。

    灿烂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密叶,窸窸窣窣落在病床上,散落在柔软被子上,细小的灰尘在光线里飞舞。

    宋瑾禾被光映得皮肤通透白皙,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熟睡,恬淡,无忧。

    无端的暖意渐渐漫上心尖,让谢淮川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打着哈切坐起来,冲他甜甜地笑,扑到他的怀里撒娇。

    谢淮川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仅仅是在脑海里想象的这一幅画面,就成了他心头唯一的念想,仅剩的牵挂。

    童浩在病房外面探头探脑,见状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谢先生真的是恋爱脑,宋总也算有福气。”

    石六在一旁沉默,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

    童浩继续犯愁:“也不知道谢先生到底有什么办法……”

    忽然,病房内传出传出一声椅子剧烈后撤的声音,紧接着是谢淮川焦急又惊喜地道:“阿悦,你醒了?”

    石六和童浩连忙冲进屋里。

    谢淮川已经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膝盖跪在病床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宋瑾禾的脸。

    然而下一秒,他浑身一僵,如坠冰窖。

    宋瑾禾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迷茫,瞬间变得锋锐。

    这不是阿悦应该有的眼神。

    谢淮川耳中嗡鸣,像是有海浪在无休止地在脑海中翻涌拍打,潮水褪去,在岸边留下一条条垂死挣扎的鱼。

    果不其然,宋瑾禾下一秒的话,瞬间打碎了他心中仅存的虚妄。

    “阿悦是谁?”

    谢淮川不死心地道:“你是阿悦啊,你忘了吗……”

    宋瑾禾脸色阴寒下来,伸手推开跪在她面前的谢淮川:“我不是什么阿悦,你发什么疯?”

    谢淮川眼前一阵阵泛黑,踉跄着跌回椅子,神情迷茫又仓惶。

    宋瑾禾回来了,她不会嫁进王家,不会失去在公司的地位,他也不用踏进夏稚这个虎窝。

    但阿悦彻底消失了,现在的宋瑾禾甚至没有阿悦的记忆。

    她又会厌恶他,折磨他,让他痛苦不已却一步也不能离开。

    谢淮川感觉自己的肺里的空气逐渐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离开病房,不敢和宋瑾禾对视一眼。

    谢淮川不想看到她冰冷的眼神。

    医护人员很快呼啦啦挤满了病房。

    童浩看了一眼自家上司,又看了眼离开的谢淮川,对石六道:“我去看看谢先生。”

    石六没阻止,沉声道:“快点回来。”

    童浩点了点头,跟着谢淮川到地下车库,四下找寻了一番,发现他正靠在立柱上,弯着腰干呕。

    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胃部一阵阵痉挛。

    童浩叹了口气,等他缓和下来,上前道:“谢先生,其实宋总早就背着您去看心理医生了。”

    谢淮川闻言,不可置信地转头问:“你说什么?”

    童浩继续道:“她让我帮忙瞒着宋长林的耳目,还有您……”

    谢淮川摇摇头,死死咬牙:“她明明一点都不想去,为什么要去……”

    他忽然扑过来,攥住童浩的衣领:“是不是你们逼她,是不是?!”

    童浩被衣领扼住,喘不过气来,艰难推开谢淮川,道:“我们没有逼宋总,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谢淮川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捂住脸,半晌,才道:“知道了,你走吧。”

    童浩犹疑一瞬,还是转身离开了。

    谢淮川在地上坐了许久,地下车库空旷的空间响起一阵嘶哑的哭声,像丢失了珍宝的流浪者,一无所有地哭泣。

    ——

    医生的基本检查完成后,告诉宋瑾禾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出院。

    石六和童浩将她失忆之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公司出的意外,宋泽明的出现,宋长林的种种算计。

    宋瑾禾越听脸色越冰冷,指尖攥紧被子,几乎是咬牙切齿:“把宋泽明的信息给我调查清楚。”

    石六和童浩被她周身的低气压吓得大气不敢出,闻言连忙应下,退出病房。

    宋瑾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将罗年叫来,询问情况,这才得知宋泽明也进了医院,现在公司主持大局的就是宋长林。

    但总裁和代理总裁都接二连三出了事,现在公司上下一团乱,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宋瑾禾迅速向罗特助下达几个指令,让他先去稳住局面,然后在病房里浏览着这段时间的文件。

    有些已经被宋泽明签署,但一些重大项目被罗特助私下拦住,延长时间。

    她皱着眉,暗自松了口气,幸亏她失忆也只有短短两个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没过多久,石六和童浩就将宋泽明的个人信息交给了她。

    宋瑾禾喘了口气,捏着印有宋泽明个人资料的纸,愈来愈用力,纸张边缘泛起层层褶皱。

    和她毕业于同一个大学的,还只比她小了两届,紧接着就被送去国外进修,宋长林几乎是把她当作继承人培养,还将宋泽明的存在遮掩得严严实实,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恐怕宋长林早就在等这一天。

    她眼眸漆黑,自嘲地笑笑,将手中的纸攥成一团,狠狠扔到一边,颓然地靠在床头。

    怕一不留神就触怒宋瑾禾,童浩和石六都跑到病房外面守着。

    病房里空荡荡的,安静得只能听到吊瓶里一滴滴药水落下的声音。

    宋瑾禾忽然想到,今天上午她醒来时,谢淮川正坐在她的病床前发呆。

    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

    他眼神专注,眸色温柔得像是要融化在阳光里。

    一如从前。

    宋瑾禾忽然坐了起来,将石六唤来,询问道:“谢淮川呢?”

    石六一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童浩。

    童浩不确定地道:“应该……回去了?”

    二人几乎忘了谢淮川一开始是被自家上司在国外逮回来的,早就疏于对他的看守。

    宋瑾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不要不确定的答案。”

    童浩慌忙打电话询问,片刻后,欲哭无泪道:“别墅的人说他回去一趟,又出去了。”

    宋瑾禾看着比刚才还要生气,如冰的寒意在她身上逸散出来,伸手拔了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翻身下床。

    石六和童浩连忙上前去拦,却被她用眼神定在原地。

    宋瑾禾一字一顿:“还不快去找?!”

    二人连忙带着人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