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别墅,他磕磕绊绊地上楼,进了阿悦的房间。
床上的被子还凌乱地散着,桌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仿佛这个房间的主人,一会儿就会若无其事地进来,冲他笑。
谢淮川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忽然,他掏出手机,给薛文慧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谢淮川声音平静:“薛教授,能见个面吗?”
片刻后,两人在京北大学旁边的咖啡馆见了面。
薛文慧看着他面色苍白的憔悴模样,轻轻叹息:“她全都想起来了?”
谢淮川点了点头,顿了顿,道:“但是宋瑾禾没有阿悦这段时间的记忆。”
他将宋瑾禾出意外住院的事情告诉了她。
薛文慧思考片刻,推测道:“可能是外力撞击让她又丢失了这段记忆。”
谢淮川沉默不语。
薛文慧没有过多询问,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她拜托我,如果恢复记忆之后,就将这封信交给你。”
谢淮川愣愣看着桌子上包装漂亮的信封,良久才接过来。
薛文慧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谢淮川指尖颤抖,心中陡然生出怯懦与恐惧。
他拆了半天,才将信封完好无损地打开,拿出里面的信纸。
很薄,就一张。
谢淮川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很简陋,一个大大的圆,囊括着两个并排的弧线,和一个相反的弧线。
他下意识笑起来,紧接着,又看到了后面的字。
“谢淮川,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说明我消失了啦……”
唇角的笑意瞬间凝滞,僵硬在脸上,似被冻住了,一动不动。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光,好像是从上帝那里偷来的日子,幸福美好得不像话。不过我也确实是个小偷,占据了宋瑾禾的身份,名字,种种一切。”
谢淮川下意识摇头,但写信的人早就不在了,哪里还看得见他的反驳。
“我真的很不想离开你,但我能看出来,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宋瑾禾,你喜欢的只是可以爱你的宋瑾禾。发现这个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也很嫉妒,但我很快就想开了,毕竟我只是个意外,早晚都会消失,早点晚点也没事。”
“好吧,我说谎了,其实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想吃你做的饭,想窝在你怀里,想和你一起逛海底世界……”
“在治疗的后半段,我有一点恍惚,感觉自己就是宋瑾禾。”
“阿悦爱谢淮川,没道理宋瑾禾不爱谢淮川。”
“所以啊,你要和宋瑾禾幸福哦,毕竟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呢……”
“好啦,就到此为止吧,谢淮川,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写信的人并没有字字斟酌,仿佛只是简简单单的将心里话写出来,跳脱又活泼,将悲伤的情绪缩减成一片片轻缓的雨滴,落到谢淮川身上,潮湿又冰凉。
他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翻来覆去将那封信看了很多遍,每一个字都熟稔地刻在心里,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天际,整座城市笼罩在黑暗中。
直到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上前提醒,谢淮川才恍然回神。
他小心地将那封信收起来,木然离开咖啡馆。
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冰冷得让人牙齿打颤。
谢淮川像一个幽魂,漫无目的地走。
忽然,一辆疾驰的汽车从他身边飞快过去,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空寂的街上响起,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下,然后缓缓往后倒车,直到停在他旁边。
黑色宾利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宋瑾禾的脸。
谢淮川脚步顿住,面上一瞬间怔愣,下意识唤道:“阿悦……”
宋瑾禾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冷冷吐出两个字:“上车。”
谢淮川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反抗,伸手想拉开后座的车门。
宋瑾禾冷声道:“你当我是司机吗,坐前面来。”
谢淮川指尖微蜷,顺从地坐到副驾驶。
车子很快启动,开车的人似乎心情不好,脚下油门踩得飞起。
谢淮川眼神落在她头上蒙着的纱布,突然开口:“你的伤好些了吗?”
“没事了。”宋瑾禾紧皱的眉头微微缓和,沉默一瞬,又接着问道:“你去哪里了?”
又是质问,谢淮川垂眸,淡淡开口:“去咖啡馆坐了坐。”
她不耐地警告:“以后不许乱跑,我会派人看着你的。”
谢淮川唇线紧绷,眸光黯然,一言不发。
车里的空气陷入窒息的沉默。
宋瑾禾迟疑一瞬,还是开口道:“谢谢你。”
在童浩口中,谢淮川对她悉心照料,百般维护。
这让宋瑾禾颇感意外,连对宋长林和宋泽明这两人带来的怒火都被压下去几分。
这样想着,宋瑾禾忽然记起她刚刚醒来时,谢淮川眼里巨大的惊喜和脱口而出的话。
阿悦。
宋瑾禾没有任何这段时间的记忆,只觉得他在叫别人,心绪复杂,倍感烦躁。
谢淮川声音像是结着霜花的蜘蛛网,又冷又轻。
“你救了我一命,抵消了。”
宋瑾禾看着他这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眉头狠狠皱起来,心中仅剩的愉悦瞬间烟消云散,冷笑道:“这你说了不算。”
谢淮川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宋瑾禾把谢淮川送回了别墅,吩咐童浩和石六把他看住,又离开了。
童浩看了一眼别墅外面明显多了的人手,又看了一眼格外沉默的谢淮川,叹了口气,目光不由带上几分怜悯。
他在一旁悄悄问石六:“你说我们宋总到底喜欢不喜欢谢先生啊……”
石六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感觉不喜欢,又感觉喜欢。”
童浩对说了一番废话的石六撇了撇嘴,分析道:“我觉得是喜欢的,毕竟宋总这么着急去寻谢先生,但自从醒来到现在都没问过薛璟啊。”
他心里的天平已然向谢淮川倾斜。
石六提出异议:“但是宋总对谢先生也太冷漠了,失忆时的宋总才是喜欢谢先生的样子。”
两人谁也没说服谁,大眼瞪小眼片刻,轮流站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