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良跟着老天师走上二楼。
二楼空间不大，入目便是一张简朴的木板床，田晋中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唯有胸口处微微起伏。
“田老这是昏迷了？”
吕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转头望向老天师。
“是我把他敲晕了。”老天师笑着解释。
他的目光转向吕良，“能断肢重生，你这手段必定不一般吧。”
“老田心思本来就重，少知道点，对他而言是好事。”
吕良认同地点头，“还是老天师考虑得周到。”
吕良心中清楚，田晋中当年下山去找张怀义的时候，张怀义恰好和端木瑛同行，所以田晋中是见过端木瑛，认识双全手的。
当年的记忆对他而言本就是负担，让他这么多年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一不小心说了梦话泄了密。
这么看来，的确是让他蒙在鼓里更好。
……
“外面我来守着，你可以开始了！”
老天师的话唤回了吕良飘远的思绪。
吕良微微颔首，旋即迈步走到了床边，弯腰挽起了田晋中的衣袖和裤腿。
随着衣物缓缓卷起，几处狰狞的伤口映入他的眼帘。
被生生砍断的四肢切口并不算整齐，断裂处的肌肉因长时间的荒废，已然严重萎缩，呈现出暗黑色的一团，看着有些瘆人。
在伤口周边，还分布着斑驳陆离的瘢痕。
检查一番后，吕良缓缓抬起头，目光迎向老天师。
“要想让断肢完美重生，需要先把断口处这些萎缩坏死的肌肉剔除干净，只是这过程……恐怕会剧痛难忍。”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顾虑太多。”
老天师的目光落在田晋中的脸上。
“我这师弟啊，最能忍了，这点皮肉之苦，他绝对扛得住。”
老天师似乎看出了吕良心中所想，补充道：“放心吧，我不喊他的话，他不会中途醒来，你只管放手施为便是。”
吕良点了点头，不再耽搁。
他伸手接过老天师递来的刀，屏息凝神，利落地削去了田晋中伤口处那萎缩坏死的肌肉。
随着一块块暗黑色的肉块剥落，真正的伤口逐渐显露出来。
紧接着，红色的炁流从吕良的掌心快速涌出，刺激着断口处骨骼、肌肉的再生。
左臂、右臂、左腿、右腿……
等全部的治疗完成，吕良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停下手，站起身来。
“好了。”吕良声音略带沙哑，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不仅是四肢，连田老的经脉我也一并修复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重新修行了。”
老天师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亮光。
他往床边走近，目光紧盯着田晋中完好的四肢，嘴里忍不住赞叹着。
“这一手，属实不凡啊！”
“若是老田待会醒来，不知道得有多开心。”
他细心地帮田晋中把裤腿放好，声音里的欣慰之意十分明显。
吕良看了一眼床上的田晋中，主动开口道：“老天师，要不您先唤醒田老？我去楼下坐一会。”
老天师朝吕良颔首，眼里带着谢意。
……
老天师微微弯下腰，伸手晃醒了田晋中。
睁开眼睛，田晋中的第一反应是惊慌。
“我，我怎么睡着了？”
他的目光迅速看向老天师，示意老天师扶他坐起来，同时忐忑道：“师兄，我刚才说梦话了么？”
老天师却仿若没瞧见田晋中这般焦急神态，并未如他所愿伸手去扶，而是站在原地，抚着胡须吐槽。
“梦话倒是没听到，就听到你那个鼾声啊，跟打雷似的，震得我耳朵疼。”
老天师说话的时候，田晋中的目光一直牢牢地落在他的脸上，不敢错过一点表情变化。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老天师佯装嗔怒，白了田晋中一眼。
这般语气神态反而让田晋中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能在知道了那些秘密后，还这么淡定。
所以，他没说梦话，也没有暴露秘密，太好了！
“师弟啊，你这一觉是不是睡得神清气爽？”
老天师笑着问道。
田晋中闻言，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回忆起睡前的情景：
比赛结束后，师兄非说有事要找自己商议，让两人到二楼细聊，结果聊着聊着自己就睡着了。
想起这些，田晋中在心里暗忖：虽然睡得舒服，但以后一定要更谨慎些，绝不能再不小心睡着了……
……
“脑子这会儿清醒点没？要是清醒利落了，师兄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老天师笑着说道。
田晋中满心疑惑地抬眼，就听到那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继续说道：
“看看你的腿。”
田晋中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目光投向自己那多年来毫无知觉、仿若摆设的双腿。
下一瞬，他表情一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的腿？
他的腿似乎有知觉了！
这怎么可能！
“走两步看看！”老天师继续引导着。
田晋中眼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色，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往地上探去。
地板坚硬的触感顺着脚底传遍全身。
“动了！我的腿动了！”
田晋中的声音瞬间拔高，全是难以抑制的惊喜与激动，被这股兴奋劲儿驱使，他迫不及待地移动左脚。
一步、两步……
片刻后……
时隔七十年，他再一次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站在了坚实地面上，用他的双脚稳稳当当地站立着！
“我的腿好了？！”
“等等，我的手也好了？”
“当然已经全好了！要不捂在你脸上的那是什么？”
老天师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笑意，大笑着调侃道，笑声爽朗。
听到这句话，田晋中才恍觉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紧紧捂在脸上，正胡乱擦拭着泪水。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察觉到自己这般失态，田晋中老脸一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收不住。
明明已是个年过百岁的老人，此时他却像个稚童一般，又哭又笑。
看到这一幕，老天师的眼里闪过一丝唏嘘之色。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田晋中身上，说道：“师弟，别光顾着傻乐啊，试试你当年学的金光咒忘光了没？”
“师兄，你别说笑了，我早就练不了金光咒了，我的经脉——”
话说到一半，田晋中就愣住了。
如果他残废的四肢能够复原，那他断裂的经脉呢？
会不会，也能恢复如初？
他的心里生出一丝希望。
这个希望起初微小，但很快就一点点壮大，直至他再也无法压制……
下一瞬……
田晋中屏住呼吸，脑海里浮现出那曾经无比熟悉的行炁路线。
炁流从丹田处生出，缓缓地在经脉里行进，而后，越来越顺畅。
不多时，微薄的金光浮现在田晋中的周身。
田晋中缓缓抬起手，让金光在自己的掌心凝聚。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发抖，连带着上方的金光也一颤一颤的。
但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金光。
七十年，整整七十年了。
他能练的终于不只有静功了！
田晋中抬手看向老天师，兴奋地展示着手里的金光。
能练金光咒，意味着他再次成为一个异人了。
异人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即使睡着，在有人接近时也会及时醒来。
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再强撑着不睡了。
此念一起，田晋中压抑了多年的困意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下一秒，他竟直愣愣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很快，阵阵鼾声在这狭小屋里此起彼伏地回荡开来。
老天师的嘴角扬起笑意，他帮田晋中调整成一个舒服的睡姿，而后慢悠悠地抚着胡须，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往楼下走去。
……
楼下，吕良还在等着。
虽然听不真切，但楼上发生的事情他也能猜出一二。
“田老睡了？”他问道。
老天师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许。
他抬手，示意吕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老田这一觉怕是有得睡，正好我们慢慢聊。”
“老天师，您说。”
老天师的手指在桌上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响。
过了一会，他的目光直直看向吕良，开口问道：
“若老夫没猜错，跟在老田旁边的那个小羽子，也是全性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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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