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子那群人歪歪扭扭地倚着老槐树，嘴里不干不净，笑声混着唾沫星子，在午后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散发着一股馊味儿。
小染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小肉手紧紧抓住的毛笔杆子都快被折断，恨不得冲出去抓花那几个坏蛋的脸。怎么能这么说慕大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慕凌天走了出来。
他脚步不疾不徐，身上那件青色布袍一丝褶皱也无，整个人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剑，安安静静的，却无端让人心头发紧。
他没有往门口走，只停在院子中央，那株半枯的老树底下。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肩上，明暗交错。
他抬起眼，目光淡淡扫过门外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地痞。
院外的吵嚷声莫名其妙就低了下去。
王二麻子脸上的笑僵住了，喉咙里像是卡了块东西，吞咽了一下口水。
慕凌天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一字一字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嘴巴不干净，是要烂掉的。”
这话轻飘飘的，没什么狠厉的词儿，听着却让人后脖颈子发凉。
王二麻子几个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脸上的痞气明显收敛了许多，眼神里透着虚。
他们本就是收了胡氏几个子儿办事，壮着胆子来恶心人，真对上这种看着就不好惹的硬茬，心里头早就打起了退堂鼓。
两眼珠子滴溜一转，一想到会烂嘴，还是有些渗的慌
“呸！算你狠！”王二麻子色厉内荏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嘴上嘟囔了几句“走着瞧”之类骂骂咧咧的场面话。
他推搡着身边的人，“走走走，晦气！”脚底抹油溜走了，那样子活像后面有狗撵。
也不知是跑太快还是做贼心虚腿软还在路上摔了个狗吃屎
“噗”
人群里有人不小心笑出声来，引的王二麻子更加羞愤的拎着摔掉的裤子跑的更快了些。
转眼间，院门口又恢复了空荡，只剩下被风吹起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
慕凌天收回视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转身，看到屋门口探头探脑、眼圈还红着的小染和一脸担忧的寸心。
他走过去，目光在两个小丫头脸上停了停。
“无事。”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奇异地安抚了人心。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小染身上，那张沾着泪痕和墨点的小花脸上，他似乎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习字不可懈怠，过来。”
小染吸了吸鼻子，心里头那股子气还没完全消，又觉得有点委屈，可听他这么一说，还是乖乖跟着他走到石桌边。
方才的惊惧和委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冲淡了不少。慕大哥……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些人。
她偷偷瞄了一眼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心里嘀咕：他说嘴巴会烂掉，是真的吗？
夜色再次笼罩小院。
书房里，烛火摇曳。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单膝跪地。
“主子。”
慕凌天坐在桌后，单手撑脑袋，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屋里只剩下这单调的声音。
“说。”
“周师爷那边，又查到些东西。”来人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了什么。
“胡氏收的钱，确实是周师爷家仆给的。数目不大，十两银子。”
“不止如此，周师爷还在暗中打听主子您的事，问您从何处来，平日与何人来往。连带医馆来看过病的病人，他似乎都在留意，特别是那些家境稍好些的。”
叩击桌面的声音停了。
慕凌天眼底沉静无波。
周师爷……一个县衙的小小师爷，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些。打听他的来历？还留意病人？
图财？不像。十两银子雇泼妇造谣，这手笔也太小家子气。
嫉妒？更说不通。他一个乡野大夫，有什么值得县衙师爷嫉妒的？
除非……这背后牵扯着别的东西。
水面下的暗流，比想象中更深。
被动等着麻烦找上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流言蜚语，终究要从根源上掐断。
“备车，明日去县城。”他淡淡吩咐。
“以采买药材的名义。”
“是。”
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悄然退去，好像刚才根本没人进来过。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小染就听乔芷说，慕大哥要去县城采买些稀缺药材，可能要一两天才能回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
县城……那么远。
那晚看到的带血的布，还有他偶尔控制不住的微颤，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他是不是……伤还没好？去县城那么远，坐车颠簸，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无数担忧像小虫子一样在她心里爬来爬去，又痒又慌。
“乔姐姐，慕大哥他……”她想问，慕大哥的伤要不要紧，去县城会不会有事。
可看着慕大哥那副冷冷淡淡、什么都不愿多说的样子，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只会让她别多想。
慕凌天临出门前，把乔芷和小染叫到跟前。
他目光扫过两人，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不在时，锁好门，少外出。”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乔芷点点头：“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他顿了顿，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几个小小的纸包，还有一个看着很普通的黑色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些收好，以防万一。”
那些纸包里的药粉，还有那个小瓷瓶，看着跟平时用的不太一样，具体是什么，他没说，乔芷和小染也没问。乔芷只是默默将东西收好。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背影依旧挺拔，很快就消失在了晨曦微露的村口小路上。
小染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头沉甸甸的。
“乔姐姐，慕大哥……他会没事的吧？”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和着急。
乔芷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远处，淡淡的笑着“嗯”了一声。
“会的，小染乖，慕大夫就会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