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手相助

    王二麻子是被疼醒的。

    天刚擦亮,嘴里头就像含了块烧红的炭,又辣又麻,肿得跟塞了两颗大核桃似的,撑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他张嘴想骂两句解解气,喉咙里却只挤出来一串含混不清的“呜呜”声,舌头像打了结,根本捋不直,每动一下都牵着神经,疼得他直抽抽。

    摸索着找了块破铜镜一照,嗬!那张麻子脸更没法看了,嘴唇肿成了两根油亮亮的肥香肠,往外翻着,里头烂了好几块,白花花的口疮连成片,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脑子里“嗡”地一下,猛地想起昨天村东头那个姓慕的,那双凉飕飕的眼睛,还有那句轻飘飘的话。

    “嘴巴不干净,是要烂掉的。”

    一个激灵,王二麻子后背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了。

    不能吧?老天爷,真这么邪门?

    他心里头发虚,慌忙找了村西头那个只会看个头疼脑热的土郎中,抓了两副黑乎乎的草药,咕咚咕咚灌下去,结果屁用没有,嘴里头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这下王二麻子是彻底慌了神,这嘴……该不会真要应了那话,从里到外烂穿了吧?

    他在那四面漏风的破屋里急得团团转,坐立难安,最后狠狠一跺脚,咬咬牙,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捂着那肿得老高的嘴,顶着旁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一脸晦气地往村东头那院子蹭。

    慕家小院的门虚掩着,透出里头一丝安静的气息。

    王二麻子在门口探头探脑,跟做贼似的,脚下那双破草鞋在地上来回磨蹭了半天,才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抬手哆哆嗦嗦地敲了敲门板。

    “笃笃。”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乔芷。

    她手里还拿着块擦桌子的布巾,看到门口王二麻子那副惨不忍睹的尊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慕大夫不在。”乔芷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也没问他来干嘛。

    王二麻子一听人不在,顿时急了,也顾不上疼,伸手指着自己那张没法看的嘴,“呜呜哇哇”地比划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口水顺着肿胀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那样子,实在有点……又滑稽又可怜。

    乔芷看着他那猴急又痛苦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

    罢了。

    “进来吧。”她侧了侧身,让开了路。

    县城就是县城,跟白溪村的偏远和安静不是一个光景。

    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铺的长街,溜光水滑的。两边店铺挨着店铺,绸缎庄、银楼、点心铺子,门脸一个比一个气派,挂出来的招牌幌子在风里头招摇,瞧着就热闹。

    街上人挤人,车轱辘压着石板“咕噜噜”响,还有那小贩扯着嗓子吆喝,马车夫吆喝牲口的声音,混在一块儿,嗡嗡地往耳朵里钻。空气里有新出炉点心的甜香,有女眷身上飘过来的脂粉味儿,还有……嗯,说不清的各种味道。

    慕凌天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长衫,走在人堆里头也不显眼,只那份不紧不慢的劲儿,还有那双看什么都淡淡的眼睛,跟这闹哄哄的街面倒有点格格不入。

    他步子不快,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边的每家铺子,每个行人。

    城南那家最大的药铺“百草堂”,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慕凌天信步走了进去,说是要买几味村里头不好找的药材,跟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掌柜和旁边点头哈腰的小伙计搭了几句话。

    话里话外,听着像是闲聊,却不着痕迹地把话头引到了县衙那位周师爷身上。

    “周师爷?哦,知道知道,县衙的大忙人嘛。”老掌柜捻着胡子,眼皮都没抬,“偶尔也差人来抓点安神补气的方子,都是些寻常药材。”

    从药铺出来,慕凌天又拐进旁边一家人声鼎沸的茶馆。

    里头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惊堂木一拍,满堂喝彩。

    他拣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随便要了壶最便宜的粗茶。

    邻桌几个穿着短褂的闲汉正凑在一块儿喷唾沫星子,说的也是县里头的家长里短。

    “……要说这周师爷,最近可是走了运道,瞧着手面都阔绰了不少!”一个黑胖汉子压低声音说。

    “可不是嘛!听说跟城西新开那家‘锦绣绸缎庄’的管事走得可近乎了,三天两头一起吃酒呢!”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接茬。

    锦绣绸缎庄?

    慕凌天端起粗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又苦又涩。

    那家绸缎庄,开张还不到半年,门面铺张得很,听说是外地来的大老板,神神秘秘的。周师爷……绸缎庄……

    他放下茶杯,几枚铜钱撂在桌上,起身走了出去。

    夜色像墨汁一样泼满了天空,街上的店铺大多上了门板,只有几家酒肆还亮着灯笼,隐约传出喧闹声。

    慕凌天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色短打,整个人几乎融进了墙角的阴影里。他像只没声息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锦绣绸缎庄后门附近的一条黑漆漆的窄巷里。

    他得到消息,今晚这里头,似乎有批“新货”要进来。

    他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耐心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车轮滚动的闷响由远及近。几辆用厚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在七八个膀大腰圆、看着就不好惹的汉子护送下,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了绸缎庄的后院。

    其中一个走在最前头,点头哈腰跟里面出来的人说话的,正是白天在茶馆里听人提到的,那个跟周师爷打得火热的绸缎庄管事。

    看来,这家铺子,果然不那么简单。

    他正准备悄然离开,冷不防,从不远处另一条更黑更深的死巷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女子压抑又惊惶的低呼。

    “放开我!”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慕凌天脚步顿了顿,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巷子深处,月光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只见几个穿着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汉子,正把一个年轻女子堵在了墙角。

    那女子身上穿的衣裳料子看着极好,此刻却沾了不少灰,头发也有些散乱,脸上脏兮兮的,瞧着很是狼狈。

    可她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下巴微微抬着,面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眼睛里虽然有慌乱,但更多的是清亮和愤怒,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小娘子,别嚷嚷了,跟哥几个走一趟吧,我们老爷想见你。”为首的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嘿嘿笑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女子猛地往后一缩,险险躲开了那只脏手,一双眼睛警惕地瞪着他们。

    慕凌天的目光在那女子脸上停顿了那么一瞬。

    他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朝那巷口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