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今天也很乖!”小染抬头亮晶晶的看着慕凌天。
“嗯,是很乖。”慕凌天揉揉温小染的头发,就往院子里走过。
院墙根下那丛半枯的艾草,叶片上沾着并非清晨露水留下的潮湿印记。
慕凌天蹲下身,指尖轻轻捻过那片叶子。
不是水,带着一丝极淡的油脂气味,像是某种保养兵器的油。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墙外那片看似平静的竹林,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柴房边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有新翻动的泥土痕迹。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这几日,那些窥探的视线并未消失,反而藏得更深了。
如同经验老道的猎人,收敛了气息,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回到屋里,他检查了一下门闩。
木头有些旧了,他从工具箱里找出一小块硬木,仔细地削成一个楔子,不紧不慢地敲进门闩和门框的缝隙里。
严丝合缝,从外面看,几乎瞧不出任何异样。
他又检查了窗户,确保插销稳固。
随后取出一个油布小包,里面放了火镰、火石,几包用油纸裹好的药粉,还有一小把锋利却不起眼的短刃。
他将小包塞进床铺的夹层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整理床铺。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
小染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地练习着新学的字,眉头微微皱着,跟一个特别难写的“墨”字较劲。
慕凌天踱步过来,目光在她认真的小脸上停顿片刻,随即指着院角那口闲置的大水缸。
“小染,你看那水缸底下,是不是有个小小的空隙?”
小染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
“嗯,像个小狗洞,我上次看见有只野猫从那里钻进去过。”
“若是突然来了凶恶的大黄狗,追着你不放,哪里最能藏身,让它找不到你?”
他问得随意,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特别。
小染眨巴着大眼睛,放下笔,认真地想了想,指着水缸底下。
“那里!我钻进去,大黄狗肯定看不到我!”
她又指了指柴房后面堆着的干草垛。
“还有那里!草堆那么高,我藏在后面,它也闻不到!”
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要是实在不行,我就爬到那棵枣树上去,狗不会爬树。”
慕凌天看着她条理清晰的分析,心里微微一动,那份沉重感却挥之不去。
他轻轻嗯了一声。
“记住了就好。”
小染有些奇怪先生今天怎么问这个,但先生教的,她都用心记着。
她低下头,继续跟那个“墨”字奋斗,嘴里还小声念叨着:“水缸底下,草垛后面,还有枣树……”
廊下,乔芷低头缝补着一件寸心的旧衣。
她的手指很稳,针脚细密。
可却一直留意着慕凌天刚才的举动和对话。
那份看似随意的嘱咐,落在她耳中,分量却不轻。
她能感觉到,先生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紧绷感,比前几日更甚了。
晚些时候,她去厨房准备晚饭,顺手拿起磨刀石,将那把用了许久的菜刀仔细磨了一遍,刀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夜里,等寸心睡熟了,她悄悄起身,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藏在枕头下的几块碎银子和一小包应急的伤药,用一块蓝布包好,塞进了床板底下最隐蔽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回去,却久久无法入眠。
窗外只有风声,可她总觉得,那风声里,藏着令人不安的声响。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变了味道。
不再是单纯的好奇和敬畏,开始夹杂着一些难听的猜测和恶意。
“听说了吗?那慕大夫,有人说他是北边逃过来的钦犯!”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挺和气的一个人。”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有那小丫头,来路也不明不白,该不会是……他从哪里拐来的吧?”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当心惹祸上身!”
这些话像毒草一样,在暗地里滋生蔓延,传得有鼻子有眼。
有人看慕凌天的眼神开始躲闪,带着明显的怀疑和惧怕。
连带着,小染偶尔在村口玩,想跟二丫她们跳绳,二丫娘远远看见,就赶紧把女儿拉走了。
小染不懂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回到院子里,情绪也低落了些,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圈圈。
温云在河边用力搓洗衣裳,木盆里的水被她搅得浑浊不堪,石头都被她搓得砰砰响好几天了,那些县城来的人,除了在村子周围晃悠,弄出点不痛不痒的动静,根本没把慕凌天怎么样!
他那医馆照开,小染那丫头照样跟着他念书写字,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那些捕快都是吃干饭的?
还是说,她给的消息根本没用?
失望和焦躁,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抬头看了眼慕家小院的方向,院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村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她听着心里倒是痛快,至少大家开始怀疑慕凌天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光怀疑有什么用?
她得再想想办法。
她脑子里盘算着。
县城,某个不起眼的茶馆后院。
那个曾与温云在老槐树下接头的汉子,正恭敬地向一个穿着绸衫、捻着胡须的中年男人汇报。
“赵爷,那姓慕的确实是块硬骨头,滑不溜手。几次试探,都没摸到他的底细,身手也确实不一般。”
“不过,”汉子话锋一转,“他对那个叫温小染的丫头,倒是真的上心。”
被称作赵爷的男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哦?一个捡来的丫头?”他听着温云那边传来的消息,觉得有些意外。
“是。属下查过,确实是温家不要的赔钱货,被他半路捡了回去。”
赵爷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既然硬骨头啃不动,那就从软肋下手。”
“那丫头,就是他的软肋。”
“吩咐下去,换个法子。动静小点,人要干净利落。”
“是!”
汉子领命退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赵爷看着袅袅升起的茶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管你什么来头,只要有在乎的人,就有破绽。
这一次,网眼对准的,是那个正在院子里,踮着脚尖,努力想要够到晾衣绳上草药的小小身影。
小染浑然不觉,还在为自己又长高了一点点,能碰到更高的地方而暗自欢喜。
她伸长了胳膊,指尖终于碰到了那串晒干的薄荷叶。
院墙外,一双阴冷的眼睛,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