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没有理会他们脸上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平静地转身，走向院子角落。
那里，早就准备好了十几个粗麻编织的袋子。
方寒弯腰，随手拿起一个，掂了掂分量。
“这里面装的是土。”
“每个袋子，大概五斤重。”
他目光扫过众人。
“方大，方二，方三…你们九个，每人，身上绑两个！”
那几个刚得了新代号，热血还没凉下去的年轻人，听到命令，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是！少爷！”
他们动作麻利地走上前，各自拿起两个沉甸甸的土袋。
十斤！
这重量压在身上，再跑二十里路，光是想想就让人两腿发软！
有人学着样子往身上绑，动作笨拙。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看到，方寒自己，竟然也拿起两个土袋，开始往自己身上系！
他的动作同样不熟练，甚至因为身体单薄，显得有些吃力，踉跄了一下。
那清瘦的身板，仿佛随时会被那十斤的重量压垮。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同白日见鬼，死死盯着方寒，连呼吸都忘了！
“少…少爷…您…您也要…”
方大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睛瞪得溜圆，话都说不全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骇然，惊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李大力更是眉头紧锁，如同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下意识伸出，想要阻止，瓮声瓮气地劝道：
“少爷！这万万使不得！您千金之躯，怎能……”
“闭嘴！”
方寒冷冷打断他，眼神冰寒刺骨，如同腊月的寒风扫过。
“我说过的话，都忘了？！”
“我方家，现在不养废物！”
“我自己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今后还怎么带你们？！”
“怎么让你们，真正的心服口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勒紧了绑在身上的麻袋。
那张因为用力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动摇，只有如同钢铁般坚硬的意志！
“都给我记住了！”
方寒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每一个目瞪口呆的年轻人。
“从今天起，我方寒，与你们同甘！共苦！”
“我能做到的，你们必须做到！”
“我做不到的，你们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给我做到！”
“这！就是我方家的规矩！”
一番话，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院子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十个年轻人看着方寒那并不强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孱弱，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挺拔的身影。
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不容置疑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震撼，夹杂着滚烫的热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们心中最后那点犹豫、惊惧和胆怯！
少爷…
这位金尊玉贵的少爷…
竟然要陪他们这些泥腿子，一起受这份不是人受的罪！
这不是装样子！
更不是一句空话！
他是真的，要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一起扛事啊！
“噗通！”
李大力猛地单膝跪地，右手紧握刀柄，左手握拳，狠狠捶打在自己的胸膛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响声！
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狂热，嘶吼道：
“少爷！”
“小的明白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余九人也仿佛被瞬间点燃，齐刷刷单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呐喊，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整个院子嗡嗡作响！
这一刻，他们心中再无半分对苦累的怨言，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战意和一种可以托付生死的绝对忠诚！
“很好！”
方寒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身影，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炽热忠诚，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
“都起来！”
“大力带队！”
“出发！”
“是！”
李大力猛地起身，抽出腰间朴刀，刀身在晨光下闪过一抹寒芒，刀尖向前一指！
“兄弟们！跟上！”
十一个人。
十一个身上绑着沉重土袋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方家祖宅的大门。
他们沿着庄子外围那条坑坑洼洼、布满石子的土路，开始了他们第一次，也是注定永生难忘的一次残酷训练。
刚开始，方寒凭借着一股穿越者不服输的意志力，还能勉强跟上队伍的尾巴。
但很快，他这具长期缺乏锻炼、甚至可以说是孱弱的身体，就发出了最猛烈的抗议。
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将整个胸腔都炸开。
双腿像是灌满了铅块，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刺骨的疼痛不断传来。
汗水如同小溪一般，疯狂地从额头、脖颈、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衣衫，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冰凉与灼热交织，说不出的难受。
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视线变得模糊，脚步也变得虚浮踉跄。
“少爷！您慢点！我们…我们等等您！”
跑在最后面的方九，注意到方寒摇摇欲坠的状况，急得眼眶都红了，焦急地放慢脚步喊道。
“滚！”
方寒咬碎了牙，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个字。
“大力！继续带队！速度不准慢！不准停！”
“谁敢回头看我一眼，罚跑双倍！”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和狠厉！
李大力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几乎要倒下，却依旧死死支撑着的单薄身影，眼神中闪过无比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狠狠一跺脚，对着前面的人怒吼道：
“都给老子跑起来！拿出吃奶的劲儿！”
“别他娘得让少爷看扁了！”
队伍再次加速，渐渐地，将方寒那道踉跄的身影，甩在了后面。
方寒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队伍，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叫嚣着让他停下。
但他不能停！
绝对不能！
他是少爷！
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他要是现在倒下了，这刚刚用巨大代价凝聚起来的一点人心，这点好不容易燃起的士气，就全都完了！
“跑！老子必须跑完！”
他低吼着，像一头濒临绝境、却依旧不肯屈服的孤狼，拖着那沉重如山岳般的步伐，死死地跟在大部队后面。
每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唇早已干裂，渗出了殷红的血丝，与汗水混杂在一起。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近乎麻木的煎熬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当东方渐亮，一缕金辉刺破薄雾时。
方家祖宅那厚重的院门外，终于传来了杂乱、虚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节奏的脚步声。
十个年轻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每个人都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浑身如同被汗水洗过一般，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榨干了。
而方寒，比他们更晚回来。
他是最后一个。
几乎是…爬回来的。
他瘫倒在门槛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出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但他，终究是完成了这整整二十里的负重跑！
一步，都没有少！
他做到了！
秋月看到方寒这副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连忙哭着跑过来，想要搀扶起他。
“少爷！少爷您怎么样了！您…您这是何苦啊！”
方寒虚弱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目光，却艰难地抬起，扫过地上那十个同样精疲力尽、如同死狗一般的年轻人。
他看到，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极致的疲惫之外，更多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那是敬畏。
是信服。
更是…一种被彻底折服后，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死心塌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车轮滚动声和隐约的喧哗声，从庄子入口的方向，由远及近，快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