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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惊闻家破恨难绝

    秋月被她那一下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她看着周歆妘那如同失了魂魄般离去的背影,又惊又惧地望向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脸色惨白,六神无主,眼泪几乎立刻就要夺眶而出。

    那些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庄户们,此刻也都噤了声。

    他们看着周歆妘踉跄远去的方向,再互相交换眼神,目光里充满了惊疑。

    “哎…这姑娘…看样子,怕不是跟那遭了难的周大帅家,真有啥牵连吧?”

    “八九不离十了…瞧她刚才那肝肠寸断的样子…”

    “造孽哟…好端端一个护国的大将军,听说在北边杀金狗可厉害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啊,周大帅可是难得的好官!要不是他带着光化军死死顶在北边,挡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金狗,咱们这地界哪能有几年的安生日子过?”一个头发花白、显然经历过些许世事的老妇人摇头叹息,满脸惋惜。

    “可不是嘛!俺家那小子以前就在光化军里头当过差,回来总念叨,说周大帅待手下兵士如同自家子侄,从不克扣粮饷,每次打仗都亲自带头往前冲!”

    “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咋可能通敌卖国?依我看,这里头门道深着呢!定是朝廷里那些眼红的狗官,使了阴招陷害忠良!”另一个性子急躁的汉子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横飞。

    “没错!我看那个新来的什么狗屁虎威大将军,就不是个好鸟!一来就夺了周大帅的兵权,还…”

    “就是!朝廷这回是真瞎了眼!忠奸都分不清了!”

    议论声又渐渐嘈杂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梨木拐杖、面容清癯的老者,颤巍巍地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脸色异常严肃。

    他将拐杖在地上用力顿了顿,发出笃笃的闷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给老夫闭嘴!”

    老者沉声呵斥,那双浑浊却带着威严的眼睛扫过众人。

    “朝廷军国大事,也是咱们这些刨土的泥腿子能随便拿到日头底下嚼舌根的?!”

    “祸从口出!都忘了前些年因为乱说话被抓走的人了?!”

    “一个个都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是不是?!”

    “不想给家里招惹祸事,就都给老夫老老实实闭上那张嘴,该干嘛干嘛去!”

    庄户们被老者这一顿劈头盖脸地呵斥,顿时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他们虽然心中依旧愤懑不平,但也深知老者说的是金玉良言。

    这世道不太平,言多必失。

    他们只是些蝼蚁般的升斗小民,妄议朝政,非议将帅,万一被哪个有心人听了去,捅到官府那里,那可是掉脑袋、家破人亡的大罪。

    众人脸上露出讪讪的表情,对着老者说了几句服软的场面话,便都识趣地扛起农具,三三两两地散开,朝着远处的田地走去。

    一场足以震动大周朝野,掀起腥风血雨的惊天变故,在这些普通庄户的口中,最终也只化作了几句短暂的议论和微不足道的叹息,很快便被日复一日的劳作和沉重的生活压力所淹没。

    周歆妘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回了方家祖宅。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穿过院子,如何回到那间暂时栖身的简陋厢房的。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空得可怕。

    又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同时疯狂地扎刺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爹爹被斩首示众的画面。

    哥哥被铁链锁着,如同牲畜般押上囚车的画面。

    一幕幕,如同地狱里的走马灯,在她眼前不断闪现,旋转,交织,重叠,疯狂地撕扯着她早已崩溃的理智。

    她反手关上房门,沉重的门闩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也隔绝了最后一丝生机。

    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心,仿佛在瞬间被冻成了坚冰,又被无形的大锤狠狠砸碎。

    一片冰冷。

    一片死寂。

    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只剩下无边无际、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的麻木和绝望。

    死志,如同黑暗中疯狂滋长的藤蔓,迅速而无情地缠绕住她的整个灵魂,越收越紧。

    爹爹死了。

    哥哥也要死了。

    家,没了。

    她孤零零地活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去报仇?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找谁报仇?

    禾吉?那个踩着父亲尸骨上位,如今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新贵?

    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却昏聩无能,听信谗言,自毁长城的皇帝?

    凭什么?

    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自身都难保的弱女子?

    可笑!

    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连爹爹那样叱咤风云、功勋卓着的盖世英雄,都被奸佞小人轻易构陷,落得个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她又能做什么?

    不过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最终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罢了。

    死了也好。

    死了,或许就能解脱了。

    死了,就能去陪爹爹和哥哥了。

    黄泉路上,一家人还能团聚。

    这个念头一旦在绝望的深渊中升起,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瞬间烧毁了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求生欲念。

    她抬起头,透过窗棂,看着窗外那轮渐渐西斜、染红了半边天空的残阳,眼神空洞而平静,宛如一潭死水。

    她在等。

    安静得等。

    等夜幕降临。

    等夜深人静。

    等所有人都沉入梦乡。

    她不想惊动任何人。

    尤其是王叔。

    那个忠心耿耿,为了护她周全,不惜豁出性命、一路浴血拼杀的汉子。

    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

    否则,以王叔那憨直而固执的性子,一定会拼死阻止她的。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精美瓷器。

    任由时间如同指间的流沙,一点一滴地,无声无息地滑过。

    夜,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