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贼人狡猾得很，路上肯定埋伏了不少暗哨，再靠近就容易打草惊蛇。”
方寒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周围交错的树影与狰狞的岩石。
“就在这里。”
他指向侧面一处地势下沉、被几块巨石和茂密灌木遮掩的凹地。
“找地方藏好。”
“等到后半夜，丑时末，人最困乏懈怠的时候，我们再摸上去。”
他强调道。
“记住，动静务必压到最小。”
几人没有异议，立刻依言散开，悄无声息地钻入树丛，借着夜色与地形的掩护，将身形彻底隐匿起来。
大半夜的山路奔袭，加上深秋的寒意侵袭，早已是又冷又饿。
方五蜷缩在一块岩石后，冻得牙关都在打颤。
他忍不住从怀里摸出下午在山脚下顺手抓来的那只野兔，又掏出火折子，扒拉开一小片空地上的枯枝败叶，就想生一小簇火，烤烤兔子，也驱散一下身上的寒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枯枝拢在一起，凑上火折子，轻轻一吹。
一点微弱的火星，刚刚在黑暗中亮起。
“啪！”
一只裹着粗糙草鞋的大脚，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闪电般狠狠踏下！
不偏不倚，正正踩在那刚刚燃起的火星和枯枝上！
火星瞬间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
方五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正对上王烈那张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脸，还有那双仿佛要喷出火焰的愤怒眼眸！
“你他娘的找死？！”
王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雷霆之怒，他一把揪住方五的衣领，几乎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
“这时候点火！你是怕山上的土匪眼睛瞎了，看不见咱们送上门来？！”
“还是说，你嫌咱们死得不够快，想拉着大家一起陪葬？！”
方五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愚蠢和致命！
他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我…我错了…王大哥…我错了…”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目光慌乱地投向方寒。
“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太冷了…我…”
方寒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喜怒。
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王烈松开。
“下不为例。”
声音依旧平淡。
方寒心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支队伍想要真正拥有战斗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基本的战场纪律和警惕性，都还远远不够。
王烈虽然怒气未消，但见方寒发话，还是松开了手，只用警告的眼神狠狠剜了方五一眼。
方五缩着脖子，抱着那只差点惹来杀身之祸的兔子，像只受惊的鹌鹑，躲到最角落的阴影里，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一场小小的风波，转瞬即逝。
四周，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冰冷的夜风，如同鬼魅般在林间穿梭，卷起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王烈挪到方寒身边，眉头紧紧锁起，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和凝重。
“方公子，情况…有些不对劲。”
方寒目光微动，看向他。
“怎么说？”
王烈朝着黑风寨的方向努了努嘴，脸上写满了疑虑。
“太安静了。”
“安静的…邪乎。”
他解释道。
“这黑风寨的土匪，在这谷山盘踞了少说也有七八年，凶名赫赫，绝非善类。”
“按常理，这外围十里之内，不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至少也该有几个流动的暗哨放风才对。”
“可咱们摸进来这么久，走了快一个时辰，别说撞见人了，连半点人为的痕迹都没发现。”
“这太不正常了。”
王烈越说，眉头皱得越深，脸上的不安也越发明显。
“难道他们就不怕官府摸上来清剿？或者被哪个对头趁虚而入？”
“连个在外围看门的都没有…这帮亡命徒，什么时候心这么大了？”
方寒闻言，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土匪生态了解有限，但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警戒哨，是任何一个有组织的武装团体，最基本的防御措施。
黑风寨那三个当家的，既然能在此地盘踞多年，烧杀抢掠，恶名远扬，绝不可能是蠢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确定，他们平时不是如此松懈？”方寒沉声问道。
王烈斩钉截铁地摇头。
“绝不可能！”
“以前咱们商队冒险从这附近绕行时，隔着老远，都能察觉到林子里有鬼鬼祟祟的探子盯着。”
“这次…太干净了。”
干净的，让人脊背发凉。
方寒沉默不语，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冰冷的膝盖上，轻轻敲击起来。
难道…
是黑风寨内部发生了什么剧变？
火并？内讧？
还是说…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故意撤掉外围的所有警戒，就是为了引诱他们这些不速之客，一步步踏入早已张开的罗网？
两人都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息，却一时间难以洞悉真相。
未知的危险，往往比明晃晃的刀枪，更令人恐惧。
四周的黑暗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冰冷的夜风里，似乎也隐隐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先等等。”
方寒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果决。
“原地隐蔽，保持最高警惕。”
“留意四周一切异常动静。”
“等到了丑时，我们再小心靠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烈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凝重无比。
五个人，再次陷入了漫长而压抑的沉默。
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上了一块更加沉重的巨石。
寂静的深山老林，此刻就像一只张开了无形巨口的噬人凶兽，正屏息凝神，耐心十足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猎物，主动走入它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