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祝宁就带着月儿出了门。

    不带不行。

    月儿是贾彦青地眼线,不带的话,只怕出了这一次,下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春末的灵岩县是极美的。

    到处都是蔷薇花。

    一墙一墙地——衬得这个山边的小县城都有了一种小资文艺感。

    祝宁心想,可不是文艺么?要哪个旅游景点建成这样,那拍照打卡的人还不得爆炸?

    不过,这些百姓们种这个却不是为了文艺和好看。

    而是为了防盗。

    蔷薇花……有刺啊!还爬墙啊!

    这么一看,是不是就觉得那矮矮的墙不好翻了?

    谁来,都得是一手的血洞。

    荼蘼的蔷薇,是广大百姓们最朴实地防护心愿。

    祝宁一路欣赏,还买了米糕吃——这边种水稻,最喜欢吃米制品。其中大米磨成粉,加上米酒发酵,做成出来的松软米糕,就是当地人很爱吃的一种零嘴。

    有人提着篮子当街叫卖,也有人在河边用独轮车推着卖,独轮车上还有炭炉子,蒸得热气腾腾地,买一块,就掀开竹蒸笼给你切。

    祝宁将米糕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月儿吃。

    月儿接过去时候,差点就眼泪汪汪了,“大娘子,你人真好。”

    祝宁:……其实也没那么好。

    不过,月儿吃米糕的开心,很快就变成了不开心。

    因为祝宁打算出城。

    知道这个事情,月儿很慌张,想劝又有点儿迟疑,但最后还是一咬牙鼓足勇气:“大娘子,咱们还是别出城吧——”

    城外有土匪。

    而且贾县令叮嘱过的……

    祝宁拿过香烛,一脸坚定:“他们毕竟是为了我们才死的,就算我失忆了,我肯定要去祭拜一下。”

    月儿很感动。

    但也很惊慌。

    因为祝宁要去的地方,是义庄。

    义庄这种地方……谁都绕着走啊!那是专门停放尸骨的地方啊!!!

    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或是暂时不能安葬地尸体,都存放在义庄!

    那地方,就算是六七月日头最毒的时候,也是阴森森地!为什么要去啊!

    祝宁一句话阻拦了月儿的劝说:“别说了,我一定要去。你要害怕,你在城门口等我也行,我不告诉贾县令。”

    月儿瞬间下定了决心,带着一种视死如归:“那怎么行!我必须跟着大娘子的!我去!”

    于是祝宁就带着月儿出了城,直接去了义庄。

    义庄其实并不偏僻。

    离城很近。

    毕竟是官府设立的,所以地理位置还行。就是人为地人烟稀少。

    月儿死死拽着祝宁的袖子,几乎缩成了一个鹌鹑。

    那惊恐地样子,祝宁都有点不忍。

    看守义庄的是个老翁。叫秦老七,是个老鳏夫,还没有子女。

    真正的鳏寡孤独。

    五十三岁,看着像七十三。

    可能是常年一个人生活,他显然也有点不太适应社交了,看着有点内向过头,乃至于阴沉沉地。

    祝宁客客气气道明来由。

    秦老七听了,就转过身去,话精简得只有三个字“跟我来”。

    他年纪大了,有点微微驼背。一身粗麻衣,瘦得骨头上包了一层皮,血管肌肉的形状看得清清楚楚。

    月儿很怕他,一眼都不敢多看。

    祝宁跟在秦老七背后,趁机打量了一下义庄。

    义庄是个大宅子。

    像个大口袋。

    门口三间房,是秦老七住。

    如果要去后头,要么是开大门。要么就穿过那三间房其中一间。

    秦老七没开大门,而是带着祝宁穿过了最右边那间屋子,从一个小门进了后头。

    然后,一进后头院子,月儿就吓得贴到了祝宁身上。

    祝宁倒还行。

    虽然棺材密密麻麻地,但想想停尸房那密密麻麻地冰柜……这里数量还是少了点地。

    后院的院子不算大,但也停了许多棺材。有打开的,也有盖着的。

    但真正多的,还是屋子底下的。那些棺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口棺材中间就是一条仅仅能过一个人的小道。

    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对着院子这边是敞开的,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棺材。

    月儿忍不住闭上眼睛。

    但她发现闭上眼睛就更让人觉得害怕了,于是又睁开。

    但睁就看到那些棺材——她最后选择更往祝宁身边贴一贴。这种热乎乎的感觉,多少让人安心点。

    秦老七带着祝宁她们穿过院子,走到正房那一排屋子最中间的位置:“这就是你要祭拜的人。”

    这两口棺材还簇新簇新的。

    比起那些旧得都掉漆的,掉色的,看着是真的很气派。

    最关键的是,棺材跟前还有香烛贡品。

    其他棺材跟前没有。

    祝宁问了句:“贡品是贾县令的意思吗?”

    “对。”秦老七的话还是那么言简意赅。他拿来个破草垫子:“将就下。”

    这草垫子还是他用来坐的。

    毕竟义庄又不是祭拜的地方,哪有准备这些的?

    祝宁示意月儿将篮子给秦老七:“这是我买的贡品,您回头替我供上就成。”

    顿了顿,她道:“主仆一场,我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这些棺材都是没钉上的。所以不存在打不开的问题。

    但因为祝宁这话,一直脸上没表情的秦老七,诧异地抬头看了祝宁一眼。

    然后他说了句:“死了十多天了。”

    就算做了防腐,放了棺材,这会儿也不好看了。

    不仅不好看,还有味。

    甚至可能有虫。

    然而让秦老七更意外的是,祝宁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平静点点头:“我知道,尸体不好看,可能烂了。但我也想见最后一面。毕竟再往后,可能只有骨头了。”

    白骨化之后,很多东西就看不出来了。

    秦老七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但他态度缓和了点:“那你捂着口鼻点。有尸气。”

    这个祝宁知道,她早有准备,掏出面纱口罩就戴上了,还让月儿走远点:“我准备好了。”

    尸体腐败的气体,是有毒的。

    直接吸入,很可能会造成头晕,呕吐等,再严重地,晕过去都可能。

    秦老七忍不住盯着那口罩看了好几眼,这才掏出个布巾子自己蒙上口鼻,在后脑勺上绑好。

    而后,秦老七发力,推开了棺材盖。

    棺材盖还是很沉地,秦老七甚至都有点吃力。

    祝宁上前去搭了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