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珩沉默不语。
裴夜行原本烦躁的心更加烦躁,抬手扯了扯领口,接着拿起酒杯仰头猛灌了一大口。
当杯子再次接触桌面时,发出了闷响,要是在用点力,恐怕是要碎掉。
而后抬眸看向兄弟三人,眼神晦暗不明,一点余地都不留地坦言。
“她痛觉是常人的十倍,我爱她所以并不想让她受生育之苦,但她喜欢孩子,这才有了你们。”
“我对你们的期待也只有一点,爱她敬她孝顺她。”
“过去的十年,除了给你们衣食住行,其他的我给不了,至于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一点也不在意。”
说到不在意这三个字时,表面有多淡定,心里就有多复杂。
将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灌下肚,心一沉,目光鹰隼地扫视兄弟三人,声音极具威慑力。
“在她面前,希望我们是合作关系,不要让她为难。”
对裴珩裴昭说,“是因为你们的关系她才外出车祸,让我对你们说意外与你们无关并安慰你们,这永远不可能。”
裴夜行清楚认知虞笙的死与他们无关,但情感的极致左右,他做不到无所谓。
若是知道虞笙会回来,亦如此。
情绪似气球漏了个洞不断溢出,裴夜行眼底瞬间被悔恨遮蔽,周身透着无力的破碎感。
“说是怨你们,我更恨自己当初怎么不强硬一点,要是我带她出国,就不会失去她十年。”
说着拿起酒瓶倒酒,却被裴珩摁住,搬出虞笙他闷声道。
“要是醉了发疯,我妈会害怕。”
裴夜行的手一顿,到底还是放下了,他不想把自己糟糕的一面面摆到虞笙面前。
裴昭听着裴夜行的话,把大大咧咧的心收了起来,神色黯然无光,眼尾出微红。
“我也有错,要是我不哭,当作是给裴二的礼物,妈妈就不会带来要给我补偿的裴二出门,那样妈妈就不会离开。”
裴珩不认同裴昭的话,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不关你的事,这错在我,我要是不去碰你的东西,妈就不会出事。”
像是分蛋糕一样,裴聿也自领一份,周身被低迷的情绪浸染。
“我作为大哥却没有起到作用,要是那时我没有走开去厕所,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霎时。
交底局秒变认错局,父子四人都陷入了自责当中。
裴珩垂眸看了一眼包扎的手腕,声音带着微不可察地颤。
“我会想到你们会怪我怨我,我没有资格说你们的不是,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无辜。”
“一切源于我,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会跟我妈说明,我不曾怨过你们把错推到我身上,也不是因为你们对我的态度而导致想要自杀。”
这些话似化作六天月天的飞雪,融进了其他三人的心间,瞬间觉得冰冷无比。
他们比谁都知道裴珩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面的那一关。
看似一条缝,实则是个无尽深渊。
也许不是把错归于裴珩,只是谁都不知如何去面对如何去自处,最后只能带着各自的情绪渐行渐远。
裴珩继续道:“痛苦的十年已经过去,不再生死两茫茫。以前重重,就随着昨日的团聚消散,未来的日子还长,我不想我妈在我们之间难做。”
无论是站在上帝的角度还是他们的角度,这话也只有裴珩有资格说。
这十年,他背负了太多太多。
抛开所有不谈。
但凭关乎虞笙的这个点,大家都会默契的认同。
裴昭点头附和:“我也不想让我妈妈难做,那不管私下,我们明面上一定要相亲相爱。”
裴聿也开口:“我会配合。”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爱情,都会在相处中碰出各种各样的火花。
私下关系怎样,就交给时间定夺。
父子四人局商议形成统一战线,这与裴夜行的出发点一致,可不知为何,他觉得心有些发痛。
眼神扫向他们沉声道,“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上话题成功完结。
裴聿想到什么,眼神紧盯着裴夜行,问道。
“那关于我的,你们聊了什么?我妈怎么说?”
裴昭也迫不及待的问道,眼神有些紧张。
“还有我还有我,我妈说了什么?”
因离裴夜行最近,在刚刚达成共识的加持下,一点也不惧他。
裴昭直接上手扯裴夜行胳膊的衣服,“先说我的。”
裴夜行不带一点犹豫,似嫌弃般直接抽回了手,眼神含着警告。
凶什么凶,小心他告状。
裴昭心里不顺畅,也嫌弃般的离远了裴夜行。
裴聿:“……”
裴珩:“……”
两人眼里的裴昭,幼稚。
“还没到你我老婆就不想说了。”
裴夜行本就清冷的嗓音,那话从他嘴里说出,裴昭听起来觉得更是扎心。
礼尚往来道,“那我知道了,你是被我妈赶出来的。”
裴夜行:“……”
心情瞬间变差,脸一下子黑掉。
“有你的部分,想知道,自己去问我老婆。”
裴昭:“……”
裴聿敛着眉抢先裴昭说话,“我妈怎么说的?”
裴夜行闻言打量着裴聿,样貌上确实最像他,悠悠开口。
“医生跟我老婆说你有暴力倾向,自己注意着点,要是蹲局子了,我会大义灭亲。”
裴聿:“……”
裴昭警惕的看着裴聿,难怪嘴巴那么毒,要是不毒直接动手,他小命休矣。
回想他如铁钳的大手死死卡着自己的后脖子,现在脖子一阵凉意。
还好福大命大~
裴珩余光瞥向裴聿,心里闪过一幕——他一人痛揍孟超等人。
都看向他做什么。
裴聿冷不丁道,“你们两个什么眼神?”
有那味了!
“没什么。”
裴昭瞬间移开视线就胡说八道,无中生有。
“就你后边墙上的画怪好看的。”
哪有什么画。
不着边际地瞎扯,裴聿嘴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要不要去配个眼镜再说。”
一闪而过国王的新衣。
心有点虚的裴昭硬气起来,眉梢一挑嘴角勾起,口吻自信自夸。
“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见。”
人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裴聿嗤笑一声,“那你还真是大聪明。”
他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不但埋土还口踩了几脚。
反应过来的裴昭:“!!!”
某人还处于被老婆赶出来的郁闷中,没了合作的聊点,只觉得外界的声音吵吵嚷嚷。
耳边一点也不清静,燥意得额角都凸起了青筋。
待不下去。
裴夜行起身转身离开。
裴昭见他抬脚就走,对着他的背影嚷嚷。
“别走。”起身抬脚跟上去,“你还没说我妈妈说什么了。”
被隔绝在书房门外的裴昭心里对裴夜行进行撇嘴吐槽。
哼!活该被老婆赶出来。
我妈妈做法真对,强烈支持!
我为我妈妈举大旗,我看谁敢与她为敌,裴老登,你身后空无一人!
转身回到客厅,已经没有裴聿裴珩的身影。
裴昭:“……”
裴夜行再次回到卧室时,虞笙正抱着被子安睡。
床头上一堆的纸巾述说着她的情绪,裴夜行眸色暗了暗,心里很是心疼。
清理完他便进浴室洗了个澡,避免身上的酒气成为虞笙会生气的点。
出来时手里还拿着叠成块的热毛巾,轻轻敷在虞笙的眼睛上,之后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她。
笙笙。
希望你也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你知道我爱你胜过爱自己。
我的世界以你为中心,失去了你也就难以运转。
一开始不就说好的,我不会怎么去当好一个爸爸,你说会教我督促我,可你却食言了。
意识陷入了回忆之中。
度假海边。
虞笙手挽着裴夜行的手臂,依靠在他的肩膀处,脸上烂漫的笑意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裴夜行,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劈得裴夜行猝不及防。
身体一僵,眼神暗了一瞬,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宠溺。
“笙笙想当妈妈了?”
虞笙因为前半人生的缘故,就暗自发誓,将来结婚一定要个孩子,最好是女儿,将自己曾经没有的奢望的全给她,爱她宠她。
侧目看向裴夜行,睫毛弯弯,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深。
“嗯,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而且年轻生的话,身体恢复得快。”
“生孩子很痛的,不生行不行?”
听着男人担忧的话,虞笙不由一笑,先是打趣后讲理。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生一样,每一个想成为妈妈的女性都是伟大的,生育之苦在所难免。”
裴夜行打着商量,“不生就不苦了,我们领养一个怎样?”
虞笙凝着眉,脸上是大写的诧异与不解,嗔怪张口就来。
“裴夜行你有毛病是不是?”
“我不能生吗?我又不是不能生。”
裴夜行拉着她的手急忙解释,“笙笙你痛感神经敏感,我不想你受苦。”
虞笙实在没有想到裴夜行会是这样的反应,脑海里想了不少狗血的小说桥段。
说是爱,实则玩玩而已。
说是领养,是小三的孩子。
说为你好,等以后真不能生了一脚踢开。
见虞笙沉默,裴夜行就知道她又在天马行空,打消她的顾虑道。
“笙笙要是担心以后我反悔想要亲生孩子继承家业,我现在可以去做绝育手术的。”
虞笙:“!!!”
这是什么炸裂的发言!
“裴夜行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巩固你裴太太的身份才要孩子的吧,怕要是日后离婚了好没有牵连。”
什么离婚,这些话裴夜行听不得。
他那么爱她,死都不可能离婚。
“笙笙说什么呢,我结婚没有离异只有丧偶,一生只爱你一人。”
一句名言广为流传:结果都那样。
现实中的例子不在少数,虞笙说着大实话,没有修饰全是精髓。
“你话不要说得太满,结婚时爱的死去活来的,后面以离婚收场的比比皆是,你现在还年轻,有钱有地位,保不齐就……”
闻言,裴夜行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听不下去了直接插话。
“笙笙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对我有信心,你的假设永远不成立,等下我就找律师把名下的资产都给你,这样够不够有安全感。”
虞笙眼睛亮了一瞬,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小声嘟囔。
“倒也不用这样。”
她爱财,取之有道。
靠物质才维持的爱不要也罢,但这不是一码事。
婚前签了协议,要是以后不管什么原因离婚,他都要无理由支付一千万。
全给她,那简直安全感爆棚!
出轨男就应该净身出户一无所有。
裴夜行真这样做后,不几日虞笙又提生孩子。
穿着性感的衣服坐在裴夜行的大腿上,一双白皙的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语气撩人。
“老公,生嘛,爱情的结晶,你难道不心动吗?”
在虞笙进来书房时,裴夜行心里的悸动万分,喉结上下滚动,听到一声娇甜的老公,更是口干舌燥。
但听着接下的话,眼里的光瞬间熄了大半,声音低沉没有波澜。
“不心动。”
就不信你柳下惠。
虞笙左手摸向裴夜行的脸,慢慢往下拉着他的衣领,抛着媚眼。
“老公~”
裴夜行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态度强硬拒绝。
“你喊一亿句也不行。”
“可可爱爱的女儿娇娇软软喊你爸爸,我的小翻版,你不爱吗?”
裴夜行已经想到这样的场景,仅一秒就驱散掉。
“我更爱你。”
虞笙一听,有戏。
趁热打铁,“所以啊,我们生一个嘛,现在医学有无痛分娩,生孩子不痛的。”
裴夜行并不买账,哄着说,“生孩子相当于在鬼门关游走,不冒险好不好。”
虞笙想也不想的摇头,“不好。”
因原生家庭的影响,裴夜行强调另一个观点,语气无奈。
“我不知道怎么去当好一个爸爸。”
“学嘛,我教你。”
“不行。”
虞笙从裴夜行腿上起来,决定给他来了一剂猛药,置气道。
“你不生,那就不要怪我给你带绿帽了,我找别人生去,精子库存在就有存在的意义。”
裴夜行闻言黑着一张脸,眸光深沉闪着危险。
“回来!”
虞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翁声道,“那能不能生?”
自己选的老婆,哭着也得宠。
裴夜行神色微冷,吐出一个字。
“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