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海和项羽在西门遭遇“黄毛小插曲”之后,一路上出奇幸运。按照杜萌萌的时间计划,两人带着两百多民众,顺利躲过四道巡查关卡。
很显然,这通海祭礼之时,城中防备外紧内松,城外一道道关卡防备森然。但这支大部队按照时间表前行,居然间不容发地避过层层盘查,来到一处安全地带。现在前方只需走到码头夺下船只就可等候时机。
然后,便是鱼行入水,海阔天空。
项羽收起内心那点躁动,发现随行民众已疲惫不堪,便与欧阳海商量着带众人修整片刻。两人带队避入一处密林,依然一头一尾遥遥坐着,照应全队。随行民众们则按照队伍结构将妇孺围在中央,略作休息,补充水分。
虽说项羽和欧阳海已经并肩战斗过两次,但是这二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因此坐下之后也并不沟通,只是遥遥点头示意。
那欧阳海模样生的俊,哪怕现在化作一个普通狐族样子,仍然遮掩不住他的风华。好多年轻的女子都会悄悄瞅他几眼,便又红脸不敢再看。
项羽看到这般情景,心中好笑,这好色慕艾之心,真是宇内皆同啊。接着便听到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勇敢地穿过大人们的保护,走到他的身前。
项羽看着这孩子,明显还未发育,身材瘦弱。脸上挂着伤痕和污泥,几绺头发搭在额前,下唇上有一道深深的齿痕,时不时会有鲜血流出。这孩子走到近前,躬身向项羽行礼,开口说道:“谢谢项大哥为我父亲复仇。”
“你父亲?”项羽纳闷,旋即想到范子瑜说过的那个被孙喜花生吞的族人。然后立刻拍拍这孩子的肩膀,温言相慰:“我知道了。不用谢我,都是应该做的。”然后项羽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生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回去之后有何打算?”
那孩子声音突然激昂起来:“我叫祝青,我父亲叫祝荣。项大哥,我想跟你学本事。”
项羽听到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茫然抬头,竟发现不远处的人们好多都竖着耳朵等着听他答案。几个稍微年长的汉子,也将手掌放在自家孩儿头顶,投来希冀的目光。
项羽瞠目结舌,作为“火种计划训练营”的顶级刺头,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寄予如此的厚望。慌忙摆摆手,说道,“我和范教官来自其他世界,对你们的修炼体系一窍不通。你们要想修习——”项羽看向坐在人群前方的欧阳海,像是看到救星,单手指向这人,大声说道,“可以找他。”
祝青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人群也一片沉默。他咬着嘴唇,向项羽又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回到人群中间。
项羽的耳机里传来一声轻叹,“昨日我在他们面前现出妖身,有些人对我已经没那么信任了。”正是欧阳海的慵懒嗓音。此刻听来,居然有一丝颓然。
项羽闻言一愣,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开口。
就在此时,远方的树林簌簌晃动,似乎有不少人马穿林而入。欧阳海和项羽迅速招呼众人,依旧扮做押解人犯模样。众人也知道发生意外,全部站起身来,各个装作疲惫不堪的麻木样子。
不是说今日祭礼,妖兵妖将都驻扎营地不外出吗?哪里冒出来这许多人马?项羽心中狐疑,感觉到事态发展已不受控。
不一会儿,一大队妖兵穿林而出。领头两个小卒牵着一头巨大犀牛,犀牛背上坐着一个长毛魁梧汉子,正是曾捉拿范子瑜的妖将毛思烈。
欧阳海识得此人,知道这妖将在通海麾下颇有地位,搞不好已经迈入异体境,实力远超于他。心中暗叫不妙,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却见那两个妖卒指着他对毛思烈大声说道,“就是这狐妖,黄将军便是寻着他去了。”欧阳海心中巨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暗暗调动法力,一双眸子里蕴出层层波澜。
却听那毛思烈开口相询:“你是何人麾下,为何我从未见过?押着这些人去往何处?”
欧阳海微微躬身,并未直视牛妖,而是按原计划答道,“我二人是乔千宇将军麾下,受王令,将这些人犯押至江边,另做安排。”
听到乔千宇的名字,毛思烈面容微动,眼中露出狐疑神色。这鸟怪声称是为了水元珠而来,怎么会插手人犯之事?
他单手轻轻竖立,身后众妖兵竟然全员披甲上马,令出如山军容肃整。这毛思烈带着那两个小卒,上前三步,扬声追问,“乔将军与我倒是相熟。只是有个疑问请回答我,这二人乃是西门守卫,见黄力士这鼠妖不听号令,带人进城,却是向着你们这支队伍去的。敢问这黄将军此刻身在何处啊?”
欧阳海脑筋急转,也不知这二人看到多少,怎样回答才会滴水不漏。正情急间,却见项羽走到跟前,粗声粗气地开口,“前面这位将军,咱家不知什么黄力士黄将军的。死牢的黄毛倒是见过,带着数骑往大牢去了。”
欧阳海瞬间领悟项羽意图:犹豫不决只会带来更多猜忌,不如兵行险着避重就轻。糊弄得过去自然是好,糊弄不过去无非是个战字。这面相粗豪的汉子竟然当机立断至此,倒是出乎欧阳海的预料。
毛思烈闻言哈哈大笑,那两名士卒也是低头不语。却见毛思烈笑完之后,脸色一肃,单手再次竖起。身后众妖立刻弯弓搭弦,作出战斗之前的准备姿态。
项羽缓缓抽出霸王枪,脸上神色不动。欧阳海缓缓抬头,便要施展天赋神通。
恰在此时,天空中坠下一道身影,带起一阵狂风,竟吹得毛思烈众人连带坐骑后退几步。毛思烈心中暗凛,正要挥军而上,却看到此人虬须弯嘴,双目炯炯,正是自己的“好兄弟”乔千宇。
这乔千宇落下身形,似笑非笑地看着毛思烈,吊儿郎当地开口,“怎么着?毛将军要跟我麾下过不去?”
毛思烈见他神情,也有些恼怒,没想到这人变脸如翻书一般,闷声答道,“这两个小贼带着死牢人众,还遇到过我麾下的黄力士,我问他们几句有何不可?”话里锋芒毕露,不让半分。
乔千宇见他神情,再次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来。这木牌上端端正正写着“通海”两个大字,木质紧密,雕工华美,隐隐飘荡着一股暗香。
毛思烈见到这块牌子,脸色大变,慌忙跳下坐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乔千宇跟前。上上下下将木牌仔细打量之后,方才双手抱拳行礼,“不知乔大人奉我王什么命令,小将可有效劳之处?”脸上谄媚之色尽显。
乔千宇打个哈哈,轻轻敲动木牌。一股强大威压透牌而出,离得近的毛思烈和两个小妖瞬间半跪在地。乔千宇这才撇着嘴巴将眼神投向远处那些剑拔弩张的士卒。毛思烈慌忙挥手,对着手下破口大骂:“都没长狗眼吗?乔大人是奉了王令,快收起来收起来!”
众妖兵这才收拾武器,纷纷下马行礼。项羽看着暗自点头,对这路妖兵的评价提高几分。
毛思烈转过身来,有意无意地开口相询:“乔大人不是遵凰华老祖的命令,为了水元珠而来吗?怎么取了些人犯,就要离去了?不再等几天吗?”
乔千宇心中好笑,傲然答道,“我家老祖听说水元珠被白泽老祖收去,便亲自上门去求取了。转而命我买些人口,在我族内做些农桑之事。通海圣王得悉后,便将这些人犯赐了给我。”
凰华圣祖喜好农耕的性子妖族皆知,领地内奇花异草、庄稼果木不计其数,在手下不知豢养了多少人族为她服务,因此这事也完全合理。再加上乔千宇手中王上令牌,毛思烈顿时信了十分,只好再次行礼赔罪,自嘲说道,“我这将军,当得糊涂。手下裨将竟然有胆子独闯王城,我却不敢进去,只好四处打听。惊扰了诸位,抱歉抱歉。”说着向欧阳海和项羽微一抱拳,点头赔罪。
项羽低哼一声,昂然走回队列。那毛思烈也不尴尬,只是笑着向众人告别,带着那支军列穿林而去。军容齐整,缓缓撤退之时悄无声息,自有气势。
待毛思烈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之中,项羽才溜达着走回乔千宇身边,脸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是刚才通讯说,乔前辈您走了吗?”欧阳海躬身行礼,小心开口,他知道这鸟怪背景通天,甚至有可能与自己的双亲也有些关系,因此格外慎重。
乔千宇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喜这繁文缛节,直接开口说道:“长话短说。当我知道白泽搅局之后,便顺着他的趋吉避凶之法,截取出一段幸运出来,为你们几人所用。此行凶险,我又得去白泽那里背锅,此后就靠你们自己了。项小子,遇事莫冲动。小海,你也多保重。好了,这令牌拿着,自有用处。我这便去了。”
话音刚落,那块木牌就丢入项羽手中。乔千宇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感情刚才从天而降是他刻意为之,正是为了帮助众人渡过此劫。
项羽捧着令牌,抬头望向天空,半晌没有出声。
范子瑜和林有希这边,进行的异常顺利。二人带着几个傀儡,分别从城内各处取得随祭之物,竟无一人怀疑。好几次范子瑜都觉得露出破绽,但硬是逢凶化吉,不禁让他对于这气运之术充满好奇。
“乔前辈截取的幸运,就这么玄乎?”再一次顺利过关后,范子瑜开口问道。
“这气运之术,确实玄奥。不过建舟娘娘曾说祸福相依,我们如此顺利,说不得也会因此担上因果。”林有希正色回答,脸上有几分忧色。也觉得太过顺利,反而心中不安。
抵达祭台之后,何青挥手赶走服侍在侧的几个内臣,只留下他与“孙喜花”两妖。众妖原本好奇这孙总管有何资格留在祭礼当中,但见到她捧出一套红色机甲后,瞬间不再言语,纷纷退下。
原来这孙总管取到大王心心念念的人族法宝,又立大功。几个内臣纷纷开动脑筋,想着从哪些渠道可以与孙喜花拉近距离。几人纷纷后悔,如此炙手可热的青年俊才,怎么才被自己发现呢?
待众人退去,整个祭台就剩下林有希和范子瑜二人。林有希这才笑着开口道,“你这器灵,用起来着实方便。”
那祭台上的机甲闻言回复:“那当然了,要不怎么是我杜萌萌呢?”
范子瑜无奈摇头,对着杜萌萌嘱咐:“你提高警惕,这妖王可不是闹着玩的。趁此间隙,我们演练一下待会的行动。”
机甲闷声答应,随后提出一个疑问:“子瑜,你化作孙喜花,确定能瞒过妖王神识?”
范子瑜沉声答道,“一个妖王,看到没有受召的手下,然后再看到想要取得的重宝,会自觉将这两件事拉进一条逻辑链中。”林有希虽然不知道逻辑链是何物,但仍是理解了范子瑜的说法。
“那么重宝在前,这人出现得合理,就不会仔细盘查。再加上林大哥身处主祭,他便不会怀疑这祭台上有专门针对他的局。”范子瑜继续解释。
林有希插嘴道:“那我扮的何青不在现场,妖王会不会怀疑?”
范子瑜笃定说道:“既然确认何青是白泽圣祖的棋子,那么通海就不会在意,毕竟他的最大靠山就是白泽。”
林有希点点头,“但我的障眼法也瞒不过通海太久。他会发现我的不同。”说着对着自己双腿努努嘴。
范子瑜了然,说道,“所以用机甲第一时间吸引他的注意力。毕竟原本你就是祭品,而机甲是意外所得!他必定会第一时间查看。”
那红色机甲在案台上也点头赞同,补充道:“待他靠近后,我出其不意给他来一剂狂躁喷雾,让他陷入混乱。”
然后两人一甲互相点头,伸出右手:“我们就趁乱给他来记狠的!”三只手掌搭在一起,默默将后背交予对方。
无需多言,不过是殊死一搏罢了。